“你猜怎样?我爹下了朝听闻此事后,非但没有打我,反而将我抱在怀中,仔细问我为何这日不吃,我便答有几样菜太咸,几样菜我咬不动,后来爹爹亲自下厨为我做了一盘菜,他平日处处受人伺候,难得下一次厨,急得满头大汗……”
她眼中有些泪光闪过。
“爹爹做菜做得手忙脚乱,许久才做好,那盘菜极为难吃,可我却不忍心再挑食。那日爹爹给我讲了好多道理,只可惜不久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她的声音带了哭腔,已开始哽咽。
苏季扬不语,只是伸手拍着这小小姑娘的背,轻轻将她的脸凑近他的衣袖。
而后才低声道:“哭吧,没有人看见,我为你挡着。”
*
成为苏少爷书童的小小姑娘央央,整日十分用功。
倒比这正主儿苏季扬用功许多。
偶尔入了夜,若次日有戏要唱,苏季扬需得与戏班子其余众人练练嗓,却总是发现月上柳梢头时,书房的灯还是亮着。
苏季扬推门而入,便看见央央坐在高板凳上,燃着一支昏暗的蜡烛,认认真真地翻着书,不时做些摘抄笔录。
“央央……你又不考科举,何必半夜读书?快过来灭了烛火,该打发你睡了。”苏季扬礼貌地敲敲门,劝说着这刻苦的小姑娘。
她却不灭蜡烛,从凳子上跳将下来,此刻门开着,他站在门口听着晚风将书页吹得哗啦啦欢快地响,她捧起蜡烛,烛火飘飘摇摇。
捧着烛火的小小姑娘蹦跳着来到他身边,一脸认真道:“苏哥哥,今日我读书看见古人感慨时光短暂如白驹过隙,终其一生难得见到太多风景,因而每时每刻都太过珍贵,不如我们今日赶快秉烛夜游吧!”
他接过她手中的蜡烛,牵起她小小的手,叮嘱道:“那便随你的愿,秉烛夜游吧。不过以后……这蜡烛需得由我来拿着,烛芯快燃尽的时候会烫着手,你可不许拿。”
她乖巧的点点头,走了几步又扯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苏季扬停下,在微弱的烛火中瞧着小姑娘憋红了的脸,一脸困惑道:“想说什么?”
她龃龉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苏哥哥……我突然发现……除了爹爹娘亲,你是我有生以来对我最好的人!”
他不置可否,轻笑着捏紧了她的小手,“真是个傻姑娘,你想,去游哪里呢?”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丝惆怅,不知对这小小姑娘为何有种莫名的情愫,难以言说又微微触碰着自己的心。
若是有一天她长大了,真的懂事了,还能同现在这样与他亲密无间两小无猜吗?
那一刻,苏季扬第一次盼望自己永远留在十五岁,留在长不大的年纪,身边整日有个小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吵嚷着他,让他的生命一直这样热烈而愉悦。
小姑娘睁大眼睛瞧他,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唔……这个夜游嘛,我听说外面巷子里有个小摊,半夜卖的烧饼极为好吃,脆香不腻……”
话音未落,他摇摇头道:“不行,这么晚了吃东西要积食,明日你该难受了。明天带你吃好不好?”
她垂下头,失落地搓搓衣角,嗫嚅道:“也不知道明日还有没有。我爹爹也总说明日明日,突然有一天就没有明日了……”
苏季扬叹了口气,心中明白姑娘素来受苦,心中的心结总时刻折磨着她。
他吹灭蜡烛,双手捧起她的脸颊。
央央就这样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俊秀的脸庞一点点凑近,他的眼睛里闪烁出明月般的光辉,他认认真真,极为笃定地说,“央央放心,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嗯……”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安全,用脸蹭了蹭他的脸颊,颇为大方道:“那就明天吃!”
他哑然失笑,果然姑娘年纪还小,不懂话中深意。
苏季扬只好无奈地转过身来,牵着他的小小姑娘在月下行走,看花园中的花草树木,看漫漫洒洒的月光。
良久,小姑娘扯着他的衣角沉沉睡着了,睡得香甜软糯,他将她抱回房中,仔仔细细掖了被角才离开。
央央做了个极好的梦,梦里有大花园,有爹娘,还有苏哥哥。
*
央央整日用功读书,终究有一日发生了变故。
这日苏季扬与央央正探讨着一篇文章,说话间,她突然愣头愣脑道:“哥哥,天黑了吗?”
“没有啊,如今正日上三竿,何来天黑?”他看着她,突然发现她双目有些涣散。
“那怎么,我眼前全是黑的?”她恐慌地眨着眼睛,一大滴眼泪滚落出来,她哭喊道:“啊,我看不见了,我成了瞎子了!”
“别怕别怕。”苏季扬慌忙安慰,“想来是你近日读书太过刻苦,眼睛有些疲惫,我这就差人找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