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咸鱼(209)
林清羽勉强一笑,在顾扶洲怀里黏得更紧:“好主意。”过了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你去吧,但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顾扶洲这时候话倒不多了,他轻抚着林清羽的长发,只应了一声:“好。”
初熹元年小雪,顾扶洲挂帅出征。天子携文武百官,于城门相送。
顾扶洲抬眼望去,只见城门之上,林清羽站在萧玠身后,几乎与其平齐。他穿着天青色的朝服,披着雪披,脖间一层洁白的貂毛,单看气质可谓是清冷如月,可朝阳又在他身上投下暖红的光芒,衬得他的脸庞好像也染上了浅红,明眸善睐,流光暗藏。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林清羽红唇微启,说了五个字。
顾扶洲耳旁唯余萧萧风声,但他能看出来,林清羽说的是:我等你回来。
这句话之后,林清羽又说了两个字,看口型不像是“将军”,也不像是“夫君”,更不是“扶洲”。
顾扶洲稍作思索,嘴角微微扬起,随后拉起缰绳掉转马头,对身侧的武攸远道:“走了。”
顾扶洲转身之际,一队精锐御林军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上京城。
此后,他再未回头。无论是否被逼无奈,无论胜算几何,到真正离去的时候,他总能如此潇洒,和昨夜在林清羽面前说“有点怕”的少年判若两人,一如……一如当年他在梦中和他告别一样。
一次都没有回头看他。
号角声里,悲歌击筑,壮士铁马,旌旗半卷。一身转战三千里,赢得千古万世名。
此际,当为少年英雄笑,莫为经年离别苦。日后关山阻隔,山高路远,唯愿黄沙百战时,勿忘故里上京,漫漫长夜,有人望穿秋水,静待君归。
第90章
半月后,顾扶洲率领援军抵达西北,林清羽又一次和他海角天隅。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一回他们至少可以写信给彼此,这是天子赐予他们的特权。
每一份从西北送到京城的奏报,都会夹杂着一封顾大将军写给夫人的家书,而这两者均会在第一时间送到林清羽的案头。
奏报和家书虽出自一人之笔,风格却迥然不同。奏报上言简意赅,用词得当,所言全为军中事宜。这段时日,西夏军在鬼帅的带领下势如破竹,占领雍凉后又拿下了数座西北重镇。顾扶洲率领京师援军到后,好歹先稳住了军心,士气亦有所提升。
在西夏军凌厉的攻势下,大瑜军死守轨州城。此乃西北的最后一道防线,轨州一旦沦陷,大瑜西北门户大开,届时西夏退可取江南平原,进可直指国都。
顾扶洲毕竟是披被子登城门指挥布防的男人,在守城一事上颇有心得。西北军和援军同心协力,据西夏军于轨州城外,暂时阻挡了西夏的推进。
这些在奏报上写得简单,只言结果,省略了过程和细节。但单看伤亡人数,便能知其艰难。而顾扶洲的家书,却是这样的:
“清羽你肯定不会相信,我自从来到西北,一次懒觉都没睡过。你看到我凯旋的决心了吗?”
“晚上和将军们议完事,走出帐篷看见西北的星星很亮,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那个鬼帅有点厉害啊,我感觉我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武攸远很有信心的样子,每天讲战术能讲两个时辰——我都有认真听他说,然后我开始一大把一大把地掉头发了。”
“清羽,算上上回我在西北,我已经六连胜了。我有预感,要来了,我的首败马上就要来了。救命。”
……
不知为何,看到顾扶洲抱怨西夏鬼帅用兵如神,哭诉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林清羽反而没有特别担忧。这应当是顾扶洲的口吻在作祟,明明写的不是什么好事,却莫名能让人对他产生信心。这个人总是这样,在不情不愿的懒散中,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
顾扶洲给他的安心从来不是在言语之上。这次……想必也会一样罢。
不,是一定要一样。
林清羽这个年过的极是简单。虽说袁寅和往年一样,在将军府挂满了红绸灯笼,窗户上贴着窗花,也让厨房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但林清羽心不在此,随便用了两口就回房歇息。
屋内还是那张顾扶洲精心挑选的大床。顾扶洲为了少起夜,特意让木匠打了一方和床相匹配的木桌,每晚在桌子上备好茶水,如此夜里渴醒,探个身子就能喝到水。
林清羽躺在床的里侧,四肢微凉,无论盖了多厚的被子,身体始终暖不起来。
熬到四更,林清羽放弃入睡。他下了床,披上狐裘,拿着烛台走至桌边,提笔写下心中所念: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