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皇后诸多罪名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这个妖妇枉顾人伦,视人命如草芥,通敌叛国,写满了血字的卷轴还触目惊心地躺在大殿上。
祁帝竟然看都不看一下,心心念念地全是他身旁的皇后!
相对于不可置信的众多朝廷大臣,裴墨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只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神色漠然至极。
他作为西厂首领,是祁帝一手扶植上来的。以前的祁帝很是赏识他,也待他如亲子那般关照。
裴墨心中有感恩。
可是所有的感恩早就在上一世时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上一世约摸也是这个时候,边关传来顾大将军边关失手,阵亡于沙场的消息。丞相以顾家通敌叛国为由把顾家仅剩的人通通打入监牢。
那时的裴墨便跪在大殿外整整三日,想要祁帝为顾家讨回公道。
他仍旧坚信祁帝是那个和蔼可亲的明君,坚信对方可以替顾家查明真相。
可是跪了那么久,最后等来的却是皇后的婢女嘲讽的眼神:『厂公还是回去歇着吧,陛下正在我家娘娘床上躺着呢,怕是没有时间见您。』
那一刹,裴墨一颗热忱的心顿时如坠冰窖。
顾笑庸不是他最喜爱的神童才子吗?
顾家不是为他守护百里河山的战神卫士吗?
怎地一朝一暮之间,就如此轻易地被弃了?
后来裴墨拼了命地把顾笑庸救出来,整个顾家却也只剩一片灰烬了。
裴墨步步为营,在乱世中一步步踏上皇位,提着剑砍下了皇后的头颅。他侧着冰冷而染血的脸静静地看着祁帝,还天真地带着希冀问道:『你可悔?』
头发花白的皇帝痴傻地抱着皇后的头,对于裴墨的质问不理不睬:『兰儿,你怎地不同我说话了?』
他不悔。
他什么都知道。
可他只要他的皇后。
天下不要,江山不要,百姓不要。才子不要,将士也不要。
裴墨最终还是放过了祁帝。
他骑着快马到了极北去寻找顾笑庸,却只寻到了一座无名的青坟。
那个本该在京城名满天下的俊郎少年,踏花喝酒神采奕奕的少年,已然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裴墨自刎在顾笑庸坟前时,还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把那个皇帝的头也一同砍了下来。
重活一世,裴墨人生的轨迹和上一世几乎没什么区别。他作为祁帝的左右手在西厂首领的位置待了十几年,更多的却是在听从皇后的命令在各个地方杀人。
既然总是有人动手杀人的,那么这个角色他也可以扮演。
起码可以护住顾家。
可以在最后的时刻给予高台上的女人以最致命的一击。
裴墨表情蓦然,殿外的风吹了进来,扬起了他额角苍白的发丝。有那么一瞬间,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疯狗,像是一位行将木就的老者一般。
殿内的官员群起激愤。
祁帝的一双眸子只温和地看着自己的皇后,丝毫不理会殿里的人。
他作为天子,模样自然是不错的,虽然老了许多,可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个人时,还是依稀可以看出少年天子时明君且意气风发的模样。
乌落兰看着自己的丈夫,美眸一瞬间闪过一丝动容,却又很快似疯似癫地笑了起来,近乎残忍道:“他们说的,句句属实。”
不管是通敌叛国还是残害皇子,又或者是淫乱后宫,她通通都做过。
她本以为祁帝会生气,会发怒。可对方仍然是温和地看着她:“没关系,你别怕。”
——『没关系,你别怕。』
有那么一瞬间,祁帝苍老的面容和年轻时少年郎的模样重合了起来。
先帝生的皇子多,诸多龙子为了夺嫡各种手段轮番上演。祁帝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皇子,被先帝作为质子交换给了属于乌落兰的草原部落。
质子在草原上受尽虐待和辱骂,可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面容俊郎,又带有中原人士特有的儒雅和博学。
乌落兰作为部落最受宠的公主,总是不厌其烦地带头去欺负他。有一次玩笑闹大了,乌落兰和皇子一同掉到了冰冷的洞窟里,自己的腿还摔断了一条。
年轻的皇子背着她在黑暗里走了许久。
乌落兰心中有愧,便掉着眼泪道歉:『对不起。』
那人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没关系,你别怕。』
他们在草原上结了婚。
本这样也是很好的。
中原突然传来消息,皇子母亲病重,希望他能回去。
乌落兰便不顾父亲阻拦放他回去了。
几年后,英姿勃发的皇子带着他的军队来到草原。
杀害了她的父兄,屠戮了她的部落,还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我们回去吧,你做我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