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回响(45)
全他妈装的。
何遇敛起眼眸。
穆惜芮心虚地低了低下巴,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借力,很主动地,单脚跳着移到他背后,小声说:“何遇叔叔,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我舅舅要担心了。”
何遇转过身,面对她:“我说我要背你了?”
穆惜芮被他整得措手不及,抬头:“啊?”
他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你刚刚不是挺能耐?”
“我没有。”穆惜芮老实地反省,“全靠何遇叔叔抱得好。”
“......”
-
心中警徽发烫,何遇到底没把她一个人扔在街上。
夜空漆黑一片,路灯高悬,一盏接一盏,像整齐排列的橙色星光。
穆惜芮趴在何遇背上,从灯下过,在汽车往来声中有一句没一句地扯。
扯她的现在,她的过去,她的未来。
全都是她的,她不问一点他的事情。何遇偶尔也想,她不是真傻,该聪明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含糊。
“何遇叔叔,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在我家带我打游戏。”她一个人唱独角戏累了,也开始拉他登台,“那是我第一次得大满贯。”
他算是配合也没完全配合:“不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有天你打完球,在街上碰见我,看我心情不好吧,还带我去买草莓牛奶?”积极给他提示,“那天是个阴天,有点闷热。”
脑海里一闪而过街边沮丧的身影,何遇淡声回答:“不记得。”
她的话音就此终了,剩下夜风穿梭,肆无忌惮喧嚣,路边灯牌换过几道,夜宵店变成足浴城。
“其实,那天我被老师骂了。”
今晚夜色适宜剖白心事,曾经羞于让他知道的秘密如今也放松拿出来说,“我做一个动作老做不好,老师说我文化不行跳舞还不努力将来能有什么用,给大老板当花瓶吗?”
何遇脚步慢了些。
背上的人却无所察觉,故作轻松地笑了声:“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很容易被误会。”
“我不喜欢解释,所以没有说,”她趴在他背上,声音也随身体低下去,“我腰病犯了,很痛。那个动作我做不了。我多好的脾气呀,就安静等她骂完,还上完了整节舞蹈课,结束才离开。”
那天云很厚,密密地缀在天上,像是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好挫挫这秋老虎的锐气,可惜到傍晚也没结果,空气里吸满的水汽反倒让天气变得更加闷热难耐。
她蹲在长椅边,维持着一个最能缓解腰痛的姿势,许久许久,直到暑气充斥大脑,连悲伤的气力都没了,才舍得起身。
这样当然是站不稳的,摇摇晃晃,被凭空伸来的手及时扶住,幸免于难。
抬头看见他的脸,就那么凑巧,出现在日光褪去的最后一瞬。
她记不得他穿哪件衣服,记不得他脸上表情,更记不得他额间几滴汗珠,只清晰铭记着,那一瞬间内心的感慨——
他们是有缘分的。
所以她有幸得他一场陪伴,哪怕他一句话不说,没有安慰也没有开导性的长篇人生哲理,甚至没有一句怎么了的关怀。
但至少,他陪在她身边,从天光坐到天黑,陪她听医生叮咛唠叨,陪她步行夜下长街,会在买烟时顺手从冰柜里拿一瓶牛奶,是她喜欢的粉色。
她全都记得。
他不记得的那些,酿出她青春酸甜滋味的那些。
每个细节都记得。
“那,”晚风停了些,桥上灯连成光带,她望着远处星星灯火开口,“烟花好看吗?”
何遇脚步微顿,一瞬间的事情,又恢复原来的速度往前。
“不记得了。”他说。
不记得有烟花?还是不记得好不好看?他没说。
风停了,被吹散的酒意重新聚回来,穆惜芮晕晕的,侧脸贴在他肩上,闭了眼,也不再说话了。
空气随步伐轻微流动,混着他和她的气息,一下子有些分不清,这身下的温度属于她还是他。
又或者,他们根本不分彼此。
她不动声色地,一点点轻轻收拢手臂,环他更紧。
听着胸口心脏跳动声,她想,至少这一刻,他在身边,在她一个人的身边。
-
何遇的外套留在了穆惜芮腰上,走出小区大门,晚风迎面一吹,他才想起来。
消息都编辑好了,提醒她记得解开,却还是没发出去。
一件外套而已,能引发什么猜疑,做贼才心虚,喻丞舟不会多想。
他划掉微信,切换到地图软件,找附近的药店。
很近,步行几百米就到。
导购员很热情,见他在某排货架前稍有驻足,立刻走过来问:“是颈椎不舒服或者腰痛吗?”
像是懂点微表情,看了他一眼,又问,“还是扭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