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池春雨(174)
“灵月。”汪氏深深叹一口气,直呼她名字。
孙灵月觉得刺耳,搭在笼上的指尖骤然用力,泛着惨淡的白,伴着金翅雀颤颤的啼叫声,沉声道:“国公夫人注意分寸。”
“许久没听见灵月叫声娘了。”汪氏戚戚然,捏着帕子抵在眼角,帕子上不见泪痕。
孙灵月不为所动:“宫门要落锁了,国公夫人带着她们早些回去吧。”
扬声要叫翠绿进来。
“灵月!”汪氏打断了她,眸子里闪过一道厉色,脸色也沉下来,“来前你爹跟娘说了些话,娘以为你知道如今的不容易,不会难为国公府,不想你身居高位多年,心思也变得简单了。”
“皇上尚且年幼,景王把持朝政,你这寿康宫看着尊贵,可是上头还有个太皇太后,景王一个不悦困了你两个月,连皇上都要看他脸色,处境之尴尬,难道还要娘与你细说吗?你且想想,没有你爹的筹谋,哪里有你如今的滋润。别怪娘没提醒你,惹恼了你爹,他能成就你,自然也能毁了你。”
狠话说完,汪氏又放软了声音,恂恂说道:“灵珊入景王府,不单单是为了国公府,也是为了你啊。只有国公府好,你才能一直好着啊。”
外头起风了,“呼呼”的,动静不小,孙灵月觉得身上发凉:“要落雨了,国公夫人请回吧。”
话里明显的让步,汪氏露出个笑脸:“太后保重身子,灵珊的事情国公爷会处理好,臣妇先行告退。”
汪氏走后,翠绿领着宫人进来,忙着将敞开的窗扇阖上。
孙灵月却叫她们停手,又叫翠绿将鸟笼悬挂在窗前的银钩上。
“太后,外面风大,这雀鸟胆小,恐怕……”
“连你也要同哀家作对吗?”
她脸色实在难看,翠绿不敢出声。
风声呼啸,金翅雀受了惊吓,在笼子里乱撞。
孙灵月缓缓走到窗边,打开了笼子上的门,拿着平时逗它的细长玉钗将它往门边上赶:“飞吧,放你自由了。”
金翅雀在笼子里胡乱飞着,来回地撞到笼子上,终于找到门飞了出来,外面却下起瓢泼的大雨,豆大的雨珠重重地落到它精致的羽翅上,打歪了它娇小的身子。
只听它尖厉地啼叫一声,摇摇晃晃地又飞回笼子里。
这回,任孙灵月怎么赶它,它也只在笼子里乱撞,任凭笼门敞得再久,也不肯再出去了。
雨势太大,地上形成一层白白的如烟般的雨雾,孙灵月在窗边站着,时不时有雨滴被风卷着落到她脸上,她毫不在意,看戏般盯着缩在笼子里侧瑟瑟发抖的金翅雀。
圈养它的人只当它是个玩意儿又如何,好吃好喝地禁锢了这么久,已经禁不得外面一点点风雨,再也逃不出最初只为困住它的牢笼。
孙灵月心里憋闷,孙灵珊却得以放下心中大石。
帮她传信去恩国公府的宫人又过来,同她耳语许久。
听了她娘嘱咐她的话,孙灵珊连连点头:“你告诉爹娘,我会遵照他们的意思慢慢地来,不会再急功近利。”
寿康宫里不知埋了多少恩国公的人,动作极其迅速。
翌日,孙灵珊赶在温池雨出门去寻找长公主前,带着人又去了重华殿。
温池雨看着被人押着的宫人,十分不解:“灵珊,你这是做什么?”
孙灵珊指着被按在地上的那个宫女:“她是太后指给我的宫女,王妃来时看到王妃用的帕子,觉得喜欢,竟然偷了太后宫中的名贵料子,仿着王妃帕子的样式自己缝制了一个,背地里偷偷用着,昨日御花园里不慎掉落在地,被我瞧见了,扯谎赖在了王妃身上,实在可恨。都怪灵珊管不好身边的人,害得王妃担心。”
“我没放在心上,灵珊不用自责,既然这帕子的主人找到了,便拿回去吧。”
“那怎么行,事关王妃名节,她这样扯谎哪能轻饶。”
温池雨看被按住的宫女脸色凄惶,很是可怜,“她品行不端,你气愤也是该的,她喜欢这样式,说明我挑帕子的眼光好,不用因为我过分苛责她。”
“王妃仁慈,那灵珊就带人回去交给太后处置了。”孙灵珊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揭过,更觉得昨日递信回家是明智之举。
她一直觉得娘在太后姐姐面前很是卑微,大声说话都不敢。入宫前,说什么太后只是纸老虎,她以为是娘为了在她和孙晴娴面前保住面子的借口,不然太后姐姐口口声声地喊着国公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多疏远,哪里会想到她们其实是母女。
是以,她一直觉得太后很厉害,整个恩国公府都仰仗着她。
可是这次看来,娘说的竟是真的,太后姐姐不过是纸老虎,气势再盛,也是爹娘供着的,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