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骚乱过后,有几个下人火急火燎的拿着碗盆和水桶过来,一瓢一盆的泼着水。
而那神秘的王老爷,也终于出现了。
他身材矮胖,牙齿焦黄,眉宇间透着那股子专属于奸商的精明劲儿。
他应该是被从睡梦里叫醒的,因为外面的长棉袍都没扣好,头发也乱糟糟的,鞋子也跑没了一只。
见这火势凶猛异常,他急得命人赶紧拿了棉衣棉被去扑火,还拍着大腿痛心疾首的挤出了几滴真情实感的眼泪:“苍天呐,我的家产啊,我的心血啊!”
看着他这副哭天喊地、肝肠寸断的悲痛模样,姜铮忍不住暗自感叹:他亲儿子都快死了也没见他这么火急火燎,这么悲痛流泪……
看来在他心里,钱财果然比亲儿子重要多了!
匆忙迈着三寸金莲跟过来的王李氏也看傻了眼,一反往日对姜铮的盛气凌人和居高临下,怯懦的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管家快速地跟王老爷报告了下仓库的损伤程度,然后擦着汗小心地问:“老爷,报官吗?”
王老爷气急败坏地挥手道:“滚滚滚,报什么官!快点让就近的伙计们都来救火……对了,去把门打开,看看外面还有没有积雪、土堆什么的,也都拿回来灭火用!”
烟草和鸦片的税收占比不小,私卖避税,更是重罪。
所以他即使亲眼看到仓库被烧,也只会暴跳如雷恶声咒骂一段日子,绝对不会报官。
而且他很清楚一点——盛世里的官都难靠得住,更别说这乱世了。
“是,我马上就吩咐人去!”管家回头招手叫来几个小厮,带着他们匆匆往外走。
厚重的大宅门终于被开启,躲在茂树后的姜铮无比从容地跟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的混了出去,并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
夜风冷冽,坑坑洼洼的地上结有不同程度的薄冰。
街上的大多店铺都闭门谢客了,更别说有什么人影了。
姜铮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十分警惕的边跑边躲。
【何必东躲西藏、自讨苦吃呢?】
【你要是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姜铮哈出一口白雾,顺口回敬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呢?回去后我是不用受这份罪了,但不还是得受更大的罪,过不是人过的日子?”
【王家有吃有喝的对你,总比回那家徒四壁、吃不饱穿不暖的吴家强吧?】
哟,这垃圾系统为了说服她,都开始用上比较法了——“XX虽然烂到家了,但总比XX强些吧?”
姜铮无语道:“谁说我要回吴家了?”
回去干什么?
是继续给吴父当免费劳动力呢,还是让吴父再把她送回王家换烟钱?
这些天以来,她虽然时不时地拿吴父的名头来说事,但那都只是为了麻痹他们而已。
而那王家人虽然一直对此不屑一顾,甚至拿这个当作笑谈,但在仓库着火后,王家人肯定都会去忙着救火、善后,势必不会顾及偏院。
而那王李氏必定会是第一个发现她跑了的人,因为只有她会发自内心的关注自己的孩子。
到时候,王家肯定会分派人手出来搜寻她。
因此她必须给他们一个先入为主的判断,干扰他们的追踪方向,甚至是故意去引导他们——让他们觉得,她会第一时间跑回吴家去。
这样一来,不仅能为她争取更多的脱离时间,还能借王家人的手去好好惩戒吴父那个卖女贼。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姜铮懒得再跟它废话,直奔南边而去。
因为平时那些下人们闲聊时,总会谈及“老爷这批货可能还是得走水路”、“唉,我好想搭船回家啊”什么的,所以她早就盘算好了——等跑出王家宅子后,就立刻走水路彻底离开。
……
眼前这条雾茫茫的宽大河流,叫做三水河。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会在前方不远处分流成三个方向。
三水河边有个码头,码头边上停着二十几条大大小小的渔船。
渔船们上方挂着的煤油灯被寒风吹得明明灭灭,远远望去,宛如夏夜里的一群小萤火虫。
姜铮躲在高高的灌木丛后,仔细倾听渔夫们的交谈,在心里一一记下他们所在船只的走向、货客倾向、发船时刻。
然后,她伺机跟在几个零散的行人身后,径直走向一条中等大小、吃水较深的渔船,跟船夫搭了几句话。
船夫回答说,他的船是要向东边去的。
船上装有半仓货物,舱里还坐了几个行人,正准备收锚起航。
于是姜铮十分幸运地作为最后一个船客,登上了船。
回头凝望着那王家的方向片刻后,慢慢地只能看到几缕残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