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演员的自我修仙(69)
她改变了二月十七这一日固有的环节,于是,诸事皆变。
苏音紧紧捏着伞柄,手指骨节泛白,一路上埋首疾行,孰料方转上武庙街的街口,她蓦地两腿一软,打了个趔趄。
一阵难以形容的心悸与头痛,倏然而至。
她踉踉跄跄扶住身旁一株老槐树,抬头望向前方。
模糊的视线中,真武庙的琉璃瓦屋似一面水波,在阴雨的天空下泛出寒光,斑驳的光点连接成线、纵横交错,如密结的蛛网。
苏音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好冷。
透骨砭髓的冰寒自后背向着周身漫延,她的心在这一刻跳得又快又重,冷汗涔涔湿透衣衫,脑子里更像有无数把刀子在剜着,痛得无以复加。
不能再往前了。
心底传来了两个声音。
同样地虚弱,亦同样地悚然。
苏音摇晃着身体,双腿如灌了铅,动一个脚趾头都困难。
这是个陷阱。
心底的声音愈加细小,似难再续。
“泠——”
隐约的弦音传来,似一尾冰线抵进眉间,只短短一响,便再无声息。
然而,已经足够了。
混沌的思绪渐生清明,呼吸亦变得有力,苏音慢慢站稳身体,一手扶树、一手抚胸,大口地、拼尽全力地喘着气。
窒息感挤迫着她的喉头,夹杂着雨丝的清冷空气仿佛被什么阻隔,万分艰难才能抵达肺部,手中油伞早不知掉在了哪里,兜头覆面的雨水浇得她浑身如堕冰窟。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杏花巷的。
她对这一天最后的记忆,便是家中那幅半旧的床帐,以及身体砸进篾榻时发出的沉重的声响。
然后,她的意识便被黑暗吞没。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那片五色海,水面风行,轻云叠浪,那如雪的浪涛之下,覆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千目。
那只巨大的复眼,此时正在沉睡。
每一波白浪涌过,它的力量便会被消解一丝。
“嘘,别吵醒它。”
一个温柔的声音说。
熟悉而又陌生的语调,似是苏音自己的声音,又仿佛是另一个……不是苏音的苏音。
那声音轻笑起来,风铃般地悦耳。
有温暖的手牵起了她的手,引导着、扶携着,与她一同沉进了那片柔柔的浪涛里,一直沉下去、沉下去……直到五色海化作斑斓天,直到璀璨的辉光将苏音包裹。
在那片温润的光晕中央,浮着一枚剔透的晶珠。
明净若水、清冷如月,内中蕴了青、黄、赤、白、黑五色,让苏音想起她小时候玩过的彩色玻璃弹珠,只是,这枚晶珠比那要大得多。
而在五色分列的晶珠中央,悬停着一个很小的小人儿,眉目清澈、衣袂翩飞,宛然若有呼吸,仿佛是活的。
与苏音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我么?”
苏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剔透的小人唇瓣开合,晶珠间五色流转,斑斓的天空开出大片花海,落英如雨、倾向大地……
苏音睁开了眼睛。
一室昏昏,暮色填满了每个角落。
这是哪里?
她用力撑起身子,意识依旧有些混沌。
随后,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便冲入了鼻端。
“噫。”
苏音发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单音。
嘶哑干涩的声线,离喉时似一线火刀切开气管,连呼出的气息亦带着不详的味道,就好像有人趁她睡觉的时候给她嘴里喂过那啥。
再之后,才是知觉渐复。
浑身上下粘乎乎、潮腻腻地,头发丝里都结着厚厚一层污垢,苏音以前拍戏时曾有过半个月不洗澡的纪录,却也不曾脏到如此程度。
她下意识抬手去揉眼睛。
袖口喷出浓烈的恶臭,直冲鼻翼、撞开天灵盖儿、掀翻屋顶、斗破天际、横跨苍穹……
苏音这辈子就没闻过这么大的味儿。
第052章 昨宵清梦
“呕——”
扶着榻沿弯腰干呕了几声,苏音的心肝五脏都快挪位了。
直到这刻,她才知晓了万恶之臭的源头。
就是我自个儿啊!
苏音一边干呕一边翻白眼。
我这是睡了一整年,积年老泥落满身?
吐一口芬芳的陈年老槽,苏音甩着满眼的泪花子飞快跳下篾榻,顾不得点灯、亦丝毫未意识到自己行动间那远超从前的敏捷,“咣当”一声夺门而出,直奔净房。
半个小时后,洗涮干净的苏音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徐步踏进小院。
洗髓伐毛,大成矣。
她满面笑容,志得意满。
也真是想不到哈,二十一世纪苏演员未竞之事,居然由古代小道姑完成了。
一念及此,苏音面上的笑容便滞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