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六清难得正经的叮嘱:“坐稳了。”
那叮嘱没能传到姜玖琢的耳中,扑鼻的药味中,她满脑子想得都是陆析钰曾经捉弄她的话,如果他醒着的话,一定会喊她阿琢,然后问她——“你这算是投怀送抱吗?”
可是没有,久久无人应答,姜玖琢没能等到那讨人厌的调笑,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微弱得快要听不见的呼吸声。
寂寞如同凶兽,在这方天地中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
“啪嗒”一声,泪珠子落在了陆析钰的手背上。
“我才不原谅你……”她抹了抹通红的眼,然后伸出手指,再蹭掉他手上的眼泪。
“让别人认错,一点都没诚意。”她继续道,板着脸。
眼泪却抹不完,一眨,又是一滴。
再眨,如同断了线。
心像空了一块。
直到握着的手动了动——
喘息声忽地重了些,“真是上当……认识你那会儿没看出来……你这么爱哭……”
姜玖琢一吸鼻子,猛然仰起头。
那张脸还是一样的憔悴苍白,陆析钰缓缓睁开眼,那双向下耷拉的眸中因少了点光彩而显得疏离了些,可此刻眼里的映出她的影子却是模糊而柔和的。
姜玖琢看着醒转的人,没说出话来。
眼泪倒掉得更厉害了。
他似乎很累,要耗费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能说一句话,可他看着她重重喘了一口,而后抬起手,用袖子轻柔地擦她红了的眼眶:“算了,想想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哭得脏兮兮的……”
姜玖琢眼角被擦得更红:“你到底怎么回事!”分明在怪他,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陆析钰袖子被打湿一片,擦不净,也不再擦了。
“我没事……是旧伤。”他直接将她拥入怀中,歇了一会儿后,“在峪谷关,除了身上那道伤……我还被追来的人喂了毒。”
姜玖琢脖颈僵直,回想起在小佛城的那个夜晚。
才娘。
是才娘。
感受到怀里人僵住的脖颈,陆析钰骨瘦嶙峋的手指在她后颈轻抚。
他脸色仍是苍白,只找回了点说话的力气:“其实没什么,只是这伤难根治,不好随意动用内力,次数多了……就会这样。”他语气轻松,仿佛没在说自己的事。
姜玖琢却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六清会在意他前几日是不是又出手了。为何自小佛城之后他的脸色一直不是太好,这几日更甚——
“这是个局,从前日有人盯上我们时你就想好要用自己拖下皇后。”
回想起前几日和小七叮嘱了半天,陆析钰睁开眼睨着怀里人的脸色,与她开起玩笑:“阿琢,小七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可姜玖琢板着的脸未有丝毫松动,下一刻,挣开他:“谁准你一个人这么做了!”
陆析钰愣了一瞬,还没应答,响起她哽咽意味更浓的声音:“谁准你拿自己的性命去铺这个局了!”
陆析钰张了张口,一点点向她解释:“没有用性命,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我为燕吾翻案了,而且我还让大家都知道了,你的哑病治好了——”
没能说下去,滚烫的泪水再次啪嗒啪嗒落在了他的膝头。
陆析钰眉心一跳,轻轻叹出一口气,改口:“不是才哄好吗?怎么又哭了?”
明明是无奈的,指腹却一下一下蹭她眼角,带着无限宠溺。却也因他缓慢轻弱的吐字,更显得人有气无力。
“你这哪里是好好的了,”说着说着,姜玖琢的尾音因哭腔变了调,“你那么聪明,什么都查到了,什么都准备好了,怎么就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呢!”
“我知道,”陆析钰再度把她按入怀中,情意缱绻,“所以啊,我该怎么告诉你呢。”
他可以等,等到过了风口浪尖,等一个绝佳的时机,再去为燕吾翻案。
可燕吾不在了,她还活着。
他没法拿她的性命去冒险,也不可能告诉她,他不仅要为燕吾翻案,还要把背后的人连根拔起。
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她一定不会像旁人一样拦住他。
而是,无畏地站在他身边,比任何人都坚定。
“用嘴告诉我,”姜玖琢不解风情地呛他,“你又不是哑巴。”
“……”
“陆析钰,”她被他按住,声音闷闷的,莫名软了下来,“不要这样,不要做两败俱伤的事,不要一个人承担,如果非要做——那就带上我。”
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其实没有比当下更好的结果了。
他处理得天衣无缝。
只不过是她没法想象,万一的万一,陆析钰再也回不来的场景。
“是我不对,”他却低眉,只管顺着她揽责,“是我错了,害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