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姜玖琢躲开他的手,指了指他脚下,“站那儿。”
陆析钰果真就听话地站在原地了。
姜玖琢心又软了。
她睨着他,嘴唇动了动,转身回屋。
可刚动,站好的人又不太平地扯住了她:“你去哪儿?”
“……”姜玖琢吐出口气,“拿药。”
“阿琢,我今晚喝过药了,”他一听,可怜巴巴地道,“但你要是还想让我喝——”
“……金疮药!”
***
姜玖琢真的不知道陆析钰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明明都已经发现了他是装病,怎么可能给他再拿药?还有那没说完的话,就好像她要是真的想再让他喝药整他,他也可以喝。
她低头给陆析钰涂药,见他皱眉头,下意识垂眸吹了吹伤口。
皱眉的人一下便舒展开,又开始盯着她笑。
“……”姜玖琢装作视而不见,利落地替他把伤口包好。
“伤口太深了,一会儿还要再上一次药。”她道。
“一会儿你还会替我上药吗?”陆析钰笑着问。
姜玖琢深吸一口气,还是这副不正经的样子。
她把药摔在桌上:“你自己也可以上药。”说完,站起身就朝外走。
不想她方一起身,背后就响起了好大的动静。
姜玖琢应声回头,只见陆析钰跟着起身,许是起得太猛,把凳子踢翻了,是他从来不会出现的失误。
他弯腰在扶凳子,样子莫名的狼狈。
很快他直起身,目光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抬头看见她还在的时候,又微微对她笑。
可此时,她才发现他笑里蕴着的不自在。
姜玖琢忽觉不太习惯。他总是自如的,就连假笑都能控制最完美的角度,让人察觉不出。
她见过他高兴、生气、无奈,却独独没见过他慌乱。
——“可阿琢,你不怪我吗?”
——“就算你怪我,我也只能这样了。”
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样的话呢?
见她一直不说话,陆析钰终于褪去了那有裂痕的笑,走到她面前。他唇色有些苍白,连带着说出的话也苍白:“阿琢,你应当怪我的,我瞒着你很多事,我有很多话都说不出口——”
他滚了滚喉咙,“——在你面前的时候,最说不出口。”
两人都换回了来时穿的衣裳。
一个是一身白的风流贵公子,一个是一身黑的持剑小娘子。可当他们面对面再站在一起,早已不是最初认识的彼此,也不是最初的那种关系。
应该是这样的,却好像因今夜的事,又为两人亲密的关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姜玖琢仿佛站在大雾外,望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却又,那么清晰。
因为她比谁都懂,面对一个人,怎么都说不出话的滋味。
是害怕啊。
他怕她会讨厌她,他怕自己知道,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他可能也无数次想说出口,可他还是害怕——他怕将最丑陋的样子展现给她之后,自己会失望。
她握着剑的手渐渐收紧。
此时此刻,她想戳破那层雾,想告诉陆析钰,很久之前他们就见过了,更想要探知,他的脆弱源于何处。
“陆析钰,你敢像我一样,把所有事都告诉我吗?”她问。
“你敢相信我吗?就像我相信你那样。”
***
小佛城后的小山丘。
大雨冲刷过尘埃,雨后的夜色格外的亮。
山坡上踩一脚还能溢出水,陆析钰叫住了走在前头的姜玖琢:“我先上去吧。”
姜玖琢回身:“为什么?”
陆析钰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侧身先一步走到了山顶。
等到姜玖琢再往上爬的时候,她才发现最后一小段比先前的陡了些,她本是不拘小节的人,可是走前顺走了桌上留下的那点桂花酿,这下倒是不太方便了。
倒也不是她贪馋,而是手上有点东西,便不那么尴尬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桂花酿丢掉,一只手从上伸到她面前。
陆析钰笑眯眯地:“我帮你。”
姜玖琢一顿,刚要把酒递给他,便见他收回手:“酒太凉了,我不想碰。”
“……?”
陆析钰遂又在她凶巴巴的目光中伸出手,不要脸地说道:“但我可以稳住你。”
姜玖琢嘴角一颤,竟被他气得想笑,睥了他一眼后,她也不理他,环视周围后朝一棵小树下了手。
奈何她才随着迈出的那步抬手,就被陆析钰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诧异抬头,撞入他促狭的眼中。
紧接着,握紧她的手突然大力地一拽——
电光火石间,天旋地转,一片混沌中只剩他眼中狡黠的笑意。
两人双双跌倒在地,那自如之人的笑意也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