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891)
褚渊有些心酸,看完纸条,用身旁的烛火烧成灰烬,叩首后起身离开静室。
他在门外遇见正在等候的陈实毓。褚渊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该交代、拜托些什么——无论他们交不交代、拜不拜托,应虚先生都已经秉持一颗医者之心极尽所能。
陈实毓微笑着朝褚渊点点头,说道:“褚大人去罢,这里交给老夫。”
褚渊向他抱拳,深深躬身:“圣躬就全仰仗先生了。”
-
“治病”的一夜过后,朱贺霖总想找机会与苏晏独处,琢磨着怎么敞开心扉好好沟通一番,进而让对方接受自己的心意。
可惜苏晏恪守当夜的约定,出了殿门后两清,再碰面就完全一副君臣和礼、公事公办的态度,倘若用后世的话说,大约就叫“拔屌无情”。
朱贺霖一连碰了几鼻子灰,再怎么满怀热爱,也难免被冷水浇得透心凉。
富宝不忍见他苦恼,出了个不厚道的主意:“奴婢找个由头把苏大人约进宫赴宴,哄他喝御酒‘寒潭香’。那酒清甜好入口,后劲却大得很。到时奴婢把殿门一锁……后面就看皇上的本事了。”
朱贺霖笑骂:“什么下作的招数,亏你说得出口!”到底听了有些心动。
他与苏晏少年相识,彼此秉性可谓知根知底,一方面暗恨这厮勾三搭四、全无节操;一方面又觉得对方风骨藏在风流中,真踩了底线搞不好要玉石俱焚,矛盾得很。
富宝谢了罪,又笑嘻嘻道:“奴婢虽是无根之人,但也知道情之一事没道理可讲,分分合合还不都是看当下的感觉。苏大人就算再硬气,皇上多使些水磨工夫,磨着磨着,兴许就磨化了。”
朱贺霖拿盘子上的贡果砸他,富宝笑着躲开,退出殿去。
大殿角落里,梨花与海棠缠咬成一团。不知是不是欺压同伴过头终于遭到反击,梨花发出一连串尖叫,听着很有些凄厉。朱贺霖吓一跳,怕爱猫受伤,几步赶过去想分开两只猫。
近前了才看清情况,当今天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两只交.配的猫,转身“嘁”了一声走开,心中悻悻然想:猫都成事了,人还只能抱着空枕头睡……没天理了!
苏晏没赴富公公的约,倒不是因为心存警惕,而是近来又忙碌起来,实在抽不出空。
眼看快要到五月,全国公祭的日子将近,他得确保各府城的有司衙门具体操作时不出状况,因此少不得一道道公文往各地发、一个个督察御史往外派,同时锦衣卫各卫所的暗探们也得配合着大面积调动起来。
西洋画师爱华多不休不眠地赶工了一个月,几乎累脱了形,还想找苏晏诉诉苦、邀邀功,结果到文渊阁门口一看,他比自己还累呢,简直要被桌案上的奏本淹没了。
苏晏倒没觉得特别累,只是忙,千头万绪同时涌来的忙——
北直隶、河南、山东一带的战报不断传回京城:廖疯子从一开始被打懵了头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于彻之所率的京军的战斗力不是地方卫所能比的,于是在秀才军师石燧的出谋划策下,“义军”改变战术,又开始了最为擅长的游击战,想拉长战线,把京军这个庞然大物硬生生拖垮。
故而最近的战况胶着得很。在于彻之看来,廖疯子一部犹如在巷道中奔逃的鼠群,每次都是眼看要把它们逼上绝路了,结果一转眼又不知蹿去了哪里,半天找不着,冷不丁它又从阴沟里钻出来,往你脚踝上狠咬一口,实在烦不胜烦。
副提督戚敬塘建议他擒贼先擒王,于彻之说:我如何不知?这个廖疯子,我好歹也断断续续剿了他五年,也不知他是哪处祖坟烧了高香,几次擒杀都侥幸逃脱,缓过一口气、潜伏一段时日后又招揽人马出来作乱,真是斩草难除根!
戚敬塘听了,若有所思。
而在山东境内流窜的王氏兄弟,打着回援廖部的旗号,又劫了几处粮仓与军械库,屁股后面追着几万卫所官兵,倒是比廖疯子要游刃有余一些。
廖疯子通过真空教负责传讯的信徒,屡次催促兄弟俩尽快会师接应。王武满口应承,转头对弟弟王辰说:我们的机会来了。
王辰在之前的战斗中,右边肋部中了一箭,箭头卡在肋骨缝隙间拔不出,后来皮肉长好了把铁片封在体内,那处地方就时不时又痛又痒。他边挠边嗤道:什么机会,被地方卫所与京军同时撵着跑的机会?
王武斜眼:傻,吃掉廖疯子的机会啊!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个左右护法?
王辰知道哥哥有野心,且近年野心越发膨胀,若是吃掉了廖部几万人马,怕是下一步就打算兵临京城了罢。
但哪个做大事的人没有野心?只是很多时候不看过程看结局,成王败寇罢了。王武拍拍弟弟的肩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太祖当年可以,我们兄弟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