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800)
羽林卫首领面色煞白,讷讷道:“上命不敢违,王爷见谅……好汉,松个手,放我回去复命。”
苏晏拉着一身血迹的沈柒上马后,招呼一声:“阿追。”
荆红追方才松了钳制,但没有立刻撤离,等苏晏一行人连同王府侍卫全都离开后,他才跳下羽林卫首领的马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对着剑拔弩张的羽林卫,荆红追泰然自若地走向长街尽头,像暮归的农人走在田埂上。
身后无数箭头指向他的背影,却无人敢发出第一箭,仿佛这一箭射出,便会引动头顶夜空翻坠——竟是被一种道法自然的气势给硬生生压制住了心境。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羽林卫首领方才吐了口长气,悻悻然下令:“走!回宫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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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府。
在苏晏的极力劝说下,沈柒与朱贺霖先由仆役服侍着去清洗,分别让医官诊治后上药。
朱贺霖伤势轻微,只是疲劳过度,有些脱力。
沈柒比他伤势重得多,但好在都是皮肉伤,筋骨无碍,止血包扎后防止伤口感染,休养些日子便能好。
更衣收拾停当后,五个人往花厅一坐,边吃着婢女送上的茶点,边商量对策。
——当然,所谓“商量”,免不了夹枪带棒。但这支“同袍”小队既然是由苏晏摁头组成的,哪个人言语与态度过于出格,就会遭到苏大人毫不留情地炮轰。
谁先掐架谁是狗,吃的教训多了,于是现场气氛也渐缓和,甚至在彼此意会的言简意赅中,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和谐。
太子:“我要进宫,现在就要。”
豫王:“宫门下钥了,现在闯宫,想吃箭?”
太子:“天子亲卫都被太后占用了,父皇还能好?”
沈柒:“据说不好。但情报断了,目前情况不明。”
苏晏目视豫王:“能不能想个法子,单独面圣?”
豫王:“要我想法子?我倒是夜半溜进去过一次,难。还没说上话。”
苏晏又目视荆红追:“阿追?”
荆红追:“无甚难度。但我跟皇帝没话说。”
太子瞪荆红追:“你也配!”
“犯规!”苏晏给太子脑门上贴了张用茶水沾湿的小纸条。
太子耷拉着耳朵,更换口吻:“你就探个情况,没叫你去说。”
孺子可教,苏晏点点头,手上又撕了几张新纸条备用。
荆红追回答太子:“可以。”
沈柒问苏晏:“明日你要联合内阁召集群臣?”
苏晏:“太子必须光明正大回朝。”
沈柒:“内阁未必可靠。”
豫王:“杨亭可靠。还有礼部尚书严兴……”
苏晏把头凑过去,听豫王叽里咕噜说完,一拍桌面:“我就说嘛!皇爷筹谋周全,怎么可能重病,说不定又在演戏。皇爷好着呢!再说,我记得史书上——”
他突然闭了嘴。
史书上铭宣宗如何?是本朝执政最长,还是早早就退了位?他脑中一片茫然。
对于这段历史,他记得国家内外形势、记得影响重大的国策、记得论坛上网友们的经典战例分析,甚至想起了铭武宗朱贺霖英年早逝的原因——唯独就是想不起朱槿隚原本的结局。
当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面对皇爷时,脑中浮现出文物肖像画,浮现出史书上的评价,却始终没有浮现出对方的结局,仿佛记忆拼图上的一个角落被迷雾笼罩,自己却无知无觉。
就连小爷“十八岁艰难继位,二十三岁亡于余毒”的历史经历,也在几个月前的记忆闪念中找回,却偏偏睁眼瞎似的,完全不去想“新君年少继位,那么前一任皇帝呢”?
一叶障目。
视而不见。
为什么?苏晏迷茫自问。
然后,他听见心底一丝轻微的声音响起:因为你早已知道这个结局。因为你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这个结局。所以你选择了遗忘。
苏晏缓缓摇头:我是真的毫无印象。
心底的声音又问:那你还记得,前世自己翻阅史书,看着他的画像与生平简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苏晏:我……想穿越五百年光阴,摸一摸他批阅奏本时,垂在纸页上的织金龙袍的袖子。
心底的声音像得到了满足的答案,不再响起。
苏晏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
原来,仰慕之心动得那么早。原来,遗忘是为了开始一个全新的结局。
“我的皇爷,”苏晏哽咽地呢喃,“他会长命百岁,青史留名……”
朱贺霖心中悲欣交集,伸手过去,紧紧覆住了他的手背:“父皇肯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就算当一辈子太子也没关系。”
豫王与沈柒五味杂陈地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