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782)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是不能抛弃成见,携手共渡难关!苏晏无奈地叹口气,说:“请梅指挥使进来。我们四个人商议出一条最快回京的路线。”
梅长溪带着地图进殿。将地图铺展在桌面,四人围桌细看、讨论。
“最快的,就是走漕河了。”
“有个问题,连日大雨漕河水涨,船难的风险大增。”
“三千孝陵卫,漕船也不够,来不及调配。”
“走陆路,备干粮,尽量不带辎重,每日快马急行八百里!梅仔,你的人行不行?”
“行!我的兵们耕田归耕田,可没有半点放松了训练!”
“还有一点,那些庆州军虽被我杀退,可难保对方没有更多后援,一路上会对我们围追堵截。必须时刻警戒,做好战斗准备。”
“对!漕河也要走,最好兵分几路,以疑军掩护正军。”苏晏不喜欢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小爷也是,多备几套太子衣袍,关键时刻或能起到金蝉脱壳之用。”
“看这里,此地我熟,有条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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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太后手握两份诏书,陷入长久的沉吟。
皇帝每日几乎要昏睡六七个时辰,清醒时头痛欲裂却还强自忍耐,连陈实毓这样见惯生死的老大夫都看不下去,宁可他继续昏睡。
汤药从活血通络的,换成了助眠镇痛的,针灸也停用了。有时陈实毓甚至觉得,自己的各种治疗百无一用,让皇帝继续撑下去的,是他自己极顽强的意志力与极坚定的信念。
太后心灰意冷,似乎已经接受了即将失去一个儿子的现实。但那冷的灰烬中,隐隐又燃起隐秘的、热切的、矛盾的亮光,火蛇般缠绕在她心底。
——所以她拒绝了陈实毓想要尝试开颅手术的请求。
“我要你确保万无一失,如若不能,天子龙体岂能由着你割肉切骨?可别反害了性命!”太后如是说。
陈实毓不能确保。他甚至连三成把握都没有。但总不能对太后说“死马当作活马医”,最后也只能放弃。
——所以她拦截了皇帝清醒时手书的、发给内阁的遗诏。
太后低头,盯着诏书上“长子皇太子贺霖,仁孝聪明,夙德天成,宜即皇帝位”一行字,指甲几乎要将绫锦戳破。
殿内只她孤零零一个,宫人们被赶了出去,连琼姑都不被准许进来。太后在犹豫,在挣扎,在做此生最艰难的一个选择。
直到她听见了殿门口传来的孩童声音:
“阿婆,我会认许多字,还会念诗啦!老师们都夸我念得好,我背给阿婆听——
“为离海底千山墨,才到中天万国明。恒持此志成永志,百战问鼎开太平。”
没人敢拦二皇子。朱贺昭边背诗,边走进殿来,小小的一个人儿,龙袍玉冠,行止有度。
太后放下诏书,招手叫他过来,问:“谁教你背这诗的?”
“焦老师。但我那时背不下来,现在会背了,可焦老师不在了。”朱贺昭说。
太后温声问:“你可知这是谁的诗?”
朱贺昭摇头。
“这是两代帝王合写的一首诗。前两句‘为离海底千山墨,才到中天万国明’,来自宋太祖赵匡胤。他写完前两句,写不动了,有宋一朝无人敢接,说是帝王气透纸而来。直到四百年后,我大铭太祖皇帝,才接上了后面两句,‘恒持此志成永志,百战问鼎开太平’。昭儿啊,你可知这诗句的意思?”
“焦老师好像说过,是……当个好皇帝的意思?”
太后笑了,抚摸着他稚嫩而聪慧的眉眼:“对,就是这个意思。昭儿,你好好谢谢你那已经被贬的焦老师罢!”
朱贺昭想了想,向着殿门方向有模有样地做了个揖。
太后起身,走到炭盆边,将一式两份的传位诏书,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焰中。
“琼姑!”她高声唤道。
琼姑快步入殿:“太后有何吩咐?”
“去把蓝喜叫来,让他带上玉玺。他若有半句异议,就地格杀,换个人做掌印太监。”太后的语气中透出了血腥气。
琼姑心中一凛,低头道:“是。”
“新诏写成后,先不要发往内阁,以免夜长梦多。待到……待到大行之前再发。”
“大行”二字令琼姑腿软,她只能更深地躬下身:“是。”
“还有,派人看着点豫王,不准他出王府。理由……他不是说最近忙着纳侧妃,开枝散叶么?那就好好地在府中选美选贤,不要出来到处晃荡。”
“是。”
太后想了想,又问:“庆州军那边有消息了么?”
“尚无。即便得手,消息传回京尚需半个月。”
太后道:“希望章氏子识相些,拿着废太子诏书,老老实实滚去岭南,还能安度余生。他毕竟流着一半槿隚的血,我也不想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