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747)
太子面子上挂不住,斜眼看他:你行你上。
苏晏含笑而睇,清咳一声,说道:“严公公可知,春和宫里逃走了一名意图谋刺太子的宫女,就躲在你位于长柳巷的宅邸里,被搜了出来?”
包庇刺驾者,与刺客同罪。这顶帽子一扣,多硬的脑袋都要落地。
严太监忙解释道:“小爷容禀,奴婢着实不知宅院内如何多了一个人。近来奴婢忙着巡视城内外,以防歹人扰乱祭陵大典,没住过那宅子。许是哪个下人与那宫女有旧,偷偷收容,奴婢一定彻查,该绑来见官伏法的,绝不姑息!”
这是撇得一干二净了。苏晏又道:“可贵宅的婢女做了口供,说这宫女名叫‘桃铃’,是你严公公的义女。”
严太监当即否认:“这婢女胡说八道,其心可诛!定是我平时责罚过她,故而她怀恨在心,陷害主人。小爷与苏侍郎如若不信,不妨传她上堂,与我当面对质。”
那名婢女也是在东宫侍卫冲进桃铃的闺房拿人时,惊慌失措之下叫了声:“哪个贼人敢对严公公的义女无礼!”
后来宅中下人尽数被绑,她自知说漏嘴,生怕严公公知道后责罚,趁人不备,吞了火盆中烧红的炭,硬生生把自己的喉咙烫哑了,眼下仍在医馆救治,如何上得了堂?
苏晏看出了这严公公是块滚刀肉,不是轻易能降伏的,便说道:“既然正主到案,直接传唤正主不就好了。来人,把桃铃带上堂来。”
一名东宫侍卫领命而去,过了半晌,也不见人回来。
太子不高兴了,吩咐另一名侍卫:“怎么这么慢?你去催催。”
侍卫应了声,还未出得大堂,先前那名侍卫匆匆回来,对太子附耳禀道:“桃铃……在狱中自尽身亡。”
“死了?”太子大为皱眉,“怎么死的?那么多狱卒,竟看不住一个小女子!”
“说是趁人不备,触壁而死。卑职方才也验看过她头上伤处,的确是硬物撞的,自尽时极为决绝,头骨都凹进去了一块。”
事已至此,再骂狱卒大意也于事无补。太子转头看堂下,严太监仿佛猜到了什么,神色更加镇定自若了。
苏晏听见他们的微语,也觉得少了桃铃这个关键证人,想要证据确凿地定罪就有些棘手了,只能另辟蹊径。
他翻了翻桌案上侍卫们呈上来的情报,忽然问:“听说严公公信佛非同寻常,到了逢寺必拜的地步,不知钟山东麓的陵谷寺,公公可曾拜过?”
严太监作回忆状,答:“离城远了些,又在山上,我有老寒腿爬山不便,不曾拜过。”
苏晏命人将陵谷寺的和尚带上堂。传唤的不是见钱眼开的主持,也不是充满警惕心的执事,而是底层几名年少活泼、太子等人乔装去套情报时反应最为积极的小和尚。
从未上过大堂,小和尚们很是紧张,苏晏和蔼地安抚:“如实回答即可,答完了便放你们回寺庙去。”
他问这些少年和尚:“前几日闲聊时,似乎有位小师傅说见过‘钱善人’,是哪位?”
一个小和尚双手合十,怯生生道:“是……是小僧。但也没看仔细,都是主持亲自接待的,小僧只是送茶时好奇瞥了两眼。”
苏晏指着堂下的严太监问:“你仔细瞧瞧,是不是他?”
小和尚鼓起勇气,隔着丈余远飞快地上下打量:“似乎……不是。”
苏晏微怔:“你再看仔细些。”
小和尚眯起眼,左看右看,摇头:“不像,钱善人胡子很长,这人却是个太监。”
苏晏皱眉思索。
太子忽然眼底一亮,附耳过去说道:“审案我不如你,对太监的了解程度你却不如我。”
他转头吩咐侍卫:“上去摸一摸严公公的人中与下巴,看与脸上其他地方的皮肤手感有何不同?”
侍卫们应声而上,架住了后退躲避的严太监,伸手往他脸上一通摸索,而后禀道:“回小爷,他脸上其他地方皮肤光滑,人中与下巴的皮肤摸着却粗糙,还有股子淡淡的鱼腥味。”
太子不出所料地扯了扯嘴角,又吩咐侍卫回到长柳巷的那座宅院,仔细搜查主屋寝室,果然搜出了一些商贾穿的绢布衣袍,还有好几绺假胡子,因为是人发制作又保养得当,看着十分逼真。
取回到堂上后,太子命人把严太监的蟒袍扒了,换上绢衣和小帽,又用鱼鳔胶沾上假胡子。如此打扮一番,完完全全是个老年商贾模样了,又叫小和尚来辨认。
小和尚大概有些近视,眯着眼上下看完又走近了端详,叫道:“就是他!这位便是钱善人。”
“你确定?”苏晏问。
小和尚用力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的确就是小僧见过的钱善人。方才没有胡子,衣帽也天差地别,一时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