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656)
——太后说的是气话。琼姑心里知道,但不好在气头上劝她,只得说:“皇爷虽不似豫王殿下会哄太后开心,但也是极为孝顺的。太后忘了,有一次您风寒严重,皇爷忍着头疼,还彻夜在床前侍疾,每碗汤药都是亲口尝过,才奉给太后。”
太后沉默片刻,似乎有所触动,最后道:“他就想把我当个泥塑供在那里。泥塑是不能开口,也不能插手的,可我却不甘心做一尊天底下最尊贵的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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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把写好的弹劾奏疏,交给了来探望他的御史楚丘,托他帮忙上呈朝廷。
楚丘感动万分,拱手道:“君以如此要事相托付,愚必不负信任。道义在前,为国为民惩奸除恶,万死莫辞。”
这才是真正的言官风骨啊!苏晏回礼:“拜托灵川兄了。”
且不提在次日朝会上,楚丘带着一批都察院御史如何炮轰卫家,还力主将这份奏疏印在邸报上,刊行天下;
也不提“倒卫派”因此团结在苏十二这杆旗帜下,朝堂上东风逐渐压倒西风。
单说北镇抚司的诏狱,深夜进来一个探监之人。
狱卒喝止道:“前方乃是重要犯牢房,探监者不得入内!”
探监之人掀开斗篷的风帽,露出满头珠翠与一张肖似太后的脸:“我乃秦夫人。”
京城无人不知,秦夫人是太后十分看重的亲妹妹。就连她的娘家姓氏“秦”,也在太后的特批下保留了下来,故而嫁人后不称“卫夫人”。太后说,秦夫人是为先帝立过大功的。
恰巧先帝登基前封号“秦王”,这个“秦”姓便格外尊贵了几分,秦夫人以此为荣。
此时,卫贵妃口中“病重的母亲”,虽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却并无明显的病容,带着一提食盒独自来到不见天日的锦衣卫诏狱。
当着狱卒的面,秦夫人亮出了太后亲赐的腰牌。
“我不为难你,只是探望一下夫君与小叔,这是人之常情,就连陛下也会理解与同意的。还请行个方便。”她温婉地说完,递过来一大包宝钞。
狱卒犹豫片刻,将宝钞收入怀中,点头道:“一炷香时间,说完话就走……东西要检查。”
秦夫人同意了,把食盒递给他。
狱卒翻看后,确定只是酒菜,没有其他夹带,也无毒性,便放她进了牢房。
丈夫的牢房在前,秦夫人却先去探望了小叔。
奉安侯卫浚见到她,一脸激动,说诏狱实在不是人待的,请求她向太后说情,立刻把自己和兄长放出去。
秦夫人没有理会这个请求,反而说了句:“你儿子病了。”
卫浚只一个独子,是京城一霸,宠得无法无天,闻言大惊:“什么病?可曾找大夫看过?大夫怎么说?”
秦夫人道:“找大夫没用,这病只有你这个亲爹能治。”
“——我能治?究竟是什么病?”
“你不替整个卫家扛下责任,他就会死的病。”
卫浚愕然半晌,震惊又愤怒:“你们想让我一个人顶缸?这么大的罪名,我一个人怎么扛得住?!”
“扛不住也得扛!”秦夫人不为所动,“你扛住了,你儿子活着,卫家其他人都活着;你不肯扛,所有人都要完蛋。你说该怎么选?”
“卫家其他人……不就是你们夫妻俩吗?”卫浚气急攻心,大声咳喘起来。
秦夫人道:“反正你也只剩半条命了,拿来保自己的儿子和哥嫂,有什么亏的?你放心,我们今后一定把侄儿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我家阙儿有什么,他也绝不会少一毫。”
卫浚惊过气过之后,思来想去,没找到第二条出路,又不甘心地问:“太后不能出面救卫家?”
秦夫人傲然道:“我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
卫浚这下彻底无路可走。为了儿子,为了自己的血脉不至于断绝,他最后痛下决心,应道:“我扛!”
秦夫人朝他福了一福:“我替夫君,替卫家全家上下,谢过小叔。”
卫浚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你是替你们夫妻自己。”
秦夫人补充了一句:“也是替你儿子。”
卫浚喘得像个风箱,瞑目待死般挥了挥手指:“你走罢。善待我儿,否则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夫妻!”
秦夫人离开卫浚的牢房,又去了卫演处,交代了一番。
狱卒来催促。秦夫人将风帽重新拉起来,盖住头脸,悄然离开了诏狱。
那名狱卒在她走后,摸了摸怀中鼓鼓囊囊的银两,两条腿突然发起抖来,满背寒栗一片一片泛起,怎么也消不下去。
——他想起了主官沈同知。想到自己今日之举若是被摧命七郎知晓,会是何等悲惨下场!
他一边打哆嗦,一边紧紧握着到手的重金,心中发狠似的默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