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641)
不对盘嘛也有那么一些,因为苏晏很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大太监就是个利己主义者,别说为了讨好皇帝非要把他弄上龙床,哪怕有时帮他一手,也完全是为了自家利益的考量。
这份塑料叔侄情,双方都心中有数,故而能用则用。没到真正利益冲突的时候,谁也不会率先撕破脸皮。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晏也笑眯眯地道:“有劳世叔了。不知小爷可还在殿内?”
蓝喜道:“小爷刚回的东宫。”
苏晏问:“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小爷才走?父子俩有这么多话聊?”
“咳,那儿啊,连十句话都没说上,也不让离开,就给拘着。”蓝喜叹口气,“刚刚小爷走的时候,脸都是黑的。咱家送他出了殿门,就站在这儿琢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也许是担心太子年少冲动,怕他也赶去卫家凑热闹,既弄险也不利于形势吧,苏晏如此猜测。
他朝蓝喜拱拱手:“那小侄便入内复命了。”
蓝喜半开玩笑道:“那咱家就不入内讨嫌了,反正也是要被撵出来的。”
苏晏怀疑这厮在调侃他和皇帝关系暧昧,只当没听懂,神情自若地走进殿门。
景隆帝却不在殿内。小内侍上前道:“皇爷去莲池赏景了,苏大人请随奴婢来。”
苏晏有些奇怪:这才二月底,别说荷花了,荷叶都还没冒尖,半夜三更这是去赏的哪门子景?
奇怪归奇怪,跟着移步穿过曲折的长廊,到了莲池畔的亭子。
夜风微凉,皇帝果然坐在亭子里的圆桌旁,在四柱明亮的宫灯下翻看鹤先生匣子里的那片金书铁券。
亭子外侍立着两个年轻內侍。苏晏走过去时,依稀觉得这两人有点眼熟,来不及细想,便行了面圣之礼。
皇帝示意他也坐在圆桌旁,朝亭子外两个內侍挥了挥手指。內侍们退远了些,但也不算太远,是仔细聆听能听见些许说话声、听不清具体字眼的距离。
“……搜出来了?”皇帝端详着苏晏的脸色。
苏晏眼底露出遗憾:“搜出来了,抓到了,可惜死了一个、逃了一个。”
他将今夜所发生之事细细道来。
皇帝听完沉声道:“狼子野心!”
“鹤先生是在奉安侯的私人密室里找到的,又是咸安侯的门客;七杀营主今夜行刺太子失败,逃入侯府,最后也是在卫家私挖的地道口落网的。
“从万鑫的证词开始,所有的人证、物证汇集起来已经能组成完整的证据链,两位侯爷勾结邪教与江湖刺客、谋害东宫的罪名是跑不了了。臣请皇爷痛下决断,拿卫演、卫浚二人问罪,以正国法。”苏晏拱手道。
皇帝沉吟片刻,忽然问:“豫王也进宫了?”
苏晏微怔,点头道:“是。”
“大半夜去慈宁宫,他这是料准了母后睡不着觉啊。”皇帝意有所指。
苏晏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道:“臣知道太后与卫家关系亲厚,但国有国法。再说太子也是她的亲孙儿,这手背的肉伤了,也会觉得疼吧……”
一丝近乎嘲讽的冷笑从皇帝眼底掠过。他仿佛酝酿了许久,又仿佛只是在这一瞬间拿定了主意:“传朕的谕令给腾骧卫,拿下卫演和卫浚,押入诏狱。着北镇抚司,将他们所犯之事桩桩件件查个清楚!”
苏晏当即领旨。随后又担心地问:“太后那边,皇爷打算……”
皇帝朝他笑了笑。苏晏看着这抹浅笑,忽然就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有皇爷在呢,就算闹得再大,天也塌不下来。
“明日早朝,你先请假。对外的说辞……就说你在七杀营主今夜行刺太子时,因为护驾受了伤。”
……护驾?苏晏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朱贺霖在护着他吧,毕竟他是现场敌我双方几百号人中唯一不会武功的那个。至于受伤就更不值一提了,嘴唇上磕破点皮算吗?
皇帝似乎听见了他内心的吐槽,瞥了一眼他开始结痂的嘴唇,补充道:“——内伤。”
苏晏忍笑:“对对,臣被刺客掌风扫到胸口,受了内伤,至少一两天都动弹不得。”
他也想到了,太子于义善局再次遇刺、险些丧命,随后卫家二侯被连夜围府、捉拿下狱。这一浪紧接着一浪,必然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他苏晏就是立于风口浪尖的那一个。
明日朝会是个什么群魔乱舞的景象,见识过大铭朝堂彪悍画风的苏晏完全可以想象。皇帝让他装伤不上朝,便是为了避开最开始的这一波东西南北风,待到风势稍微平息再出面,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臣还有一个问题。事关后宫,‘臣’不敢问……”苏晏目视皇帝,隔着石桌向前倾身,后半句陡然压低了声音,显得很不严肃,却足够亲密,“但‘我’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