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57)
太子闻言皱眉:“大伴,清河脸色不好,想是酒劲未消。让他随我去屋内歇一会儿,等父皇召见了再去,如何?”
蓝喜摇头,态度恭敬:“皇命难违,还望小爷恕罪。”
苏晏抽出手,“无妨,我之前吐了一场,现在舒服多了。”他朝太子拱了拱手,轻声说了句“稍安勿躁”,就随蓝喜上阶。
“世叔,还请提点小侄。”苏晏边走,边向蓝喜低声求问。此番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赶紧与这大太监多攀攀关系。
蓝喜翕动嘴唇,声如蚊蚋:“林中有眼。”
苏晏先是悚然一惊,随后又觉得不出意料。
豫王是什么样的风评,难道身为他胞兄的景隆帝心底没数么?同意他教习自己射箭,在群臣前全了豫王的面子,再在林子里安插一两个探子监视,这太是老谋深算的皇帝能干出的事儿了。
如此说来,和豫王之间的那点破事……苏晏磨了磨后槽牙。
事情有点麻烦,但又并非全然无解。在殿外候召的时间,刚好可以用来思考对策。
-
豫王进入殿内,见景隆帝负手站在窗边,行礼道:“臣弟奉诏而来,皇兄有何训示?”
皇帝背对他,语声平静:“二十七人。”
豫王微怔,笑道:“什么二十七人,皇兄这机锋,叫臣弟摸不着头脑。”
“这些年来,被你上了手的朝臣士子,总共二十七人。朕命人逐一登记在册,你可要看看,有无疏漏?”
豫王脸色一僵,忽然挑唇,笑意更深:“不必了,皇兄胸有沟壑,所言极是。”
皇帝叹气,转身直视他:“老四,你也该收敛收敛了!如此放浪形骸,你知道现在朝野内外如何议论你?知道朕每日要按下多少弹劾你的折子,留中不发?”
“臣弟不知身犯何罪。”
“国之朝堂,所有官员都是选拔出的人才,不是你的后花园!”
“皇兄息怒,臣弟绝无采花之意。”豫王踱到桌边,倒了杯茶,端给皇帝,“臣弟的确爱结交风流士子,唱酬来往之后,彼此情投意合,做点风月之事也是有的。但臣弟一不用强,二不胁迫,无不是你情我愿,好聚好散。顶多算私德有亏,也当不得什么大罪吧?再说,律例不禁男风,几乎所有士大夫家都养着娈童,怎么就指责臣弟一人呢?”
皇帝不接茶盏,“就算在府里养百八十个娈童,朕都不管你。但官员不行,无论品秩多低,都不该是你猎艳的对象。之前朕没有发作,也是看在你没有逼迫他们的份上,但今日——”
“今日如何?”豫王端着茶盏,指尖稳如磐石,杯中水平如镜,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皇帝盯着他,目光冷凝,慢慢道:“苏晏有才,朕要好好琢磨他,历练他,将来或可委以重任。今所行之事,朕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否则那些弹劾你的折子,朕就在朝堂之上,让你当众一本一本念出来,也享受享受言官们骂人不见血的功力,再治你逼奸命官之罪。”
豫王将手中的御制黄釉杯放回桌面,“逼奸两个字,实在是言重了。今日之事,并非臣弟一厢情愿,即使用点手段,也不过是增添床笫情趣而已。”
皇帝端雅平和、八风不动的脸上,竟裂出一丝冷笑:“不是你一厢情愿,还是他曲意迎合不成?”
豫王手指轻抚嘴唇,露出回味悠长的神色:“迎合倒谈不上,他还真没这技巧。不过也并未抵抗,想必是乐在其中。”
皇帝忽然想把盛满热茶的黄釉杯狠狠砸在他亲弟弟脸上,手指动了动,想到太后,忍住了。
他冷冷道:“你再违逆朕,就滚去高墙。”
这下豫王终于变了脸色。
凤阳高墙,是太祖皇帝专门为王室宗亲打造的监狱。曾有罪王之子从甫出生不久,就软禁在里面,临老了出来,宛如白痴。被发往这座令人闻风丧胆的监狱时,有郡王在墙外以头撞壁,还有亲王拔剑杀妾后再自刎,宁可自杀也不愿被关进去。
这是第一次,皇帝用高墙来威胁他,只是因为区区一名五品小官,甚至还没有问到命案,问到怀胎受惊的贵妃。
豫王忽地大笑,振了振衣摆,朝皇帝并膝一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兄若是厌弃我,尽可以将我发往高墙。我今夜拜别母后,明日便上路。”
景隆帝目光沉重,两腮肌肉苦涩地了一下:“槿城,你……”
“为避圣讳,我已改名‘栩竟’,皇兄忘了么。”豫王抬头,笑得洒脱放荡,“还有封号,将代王改封豫王,臣弟深知皇兄的一片关爱与用意。‘豫’者,快乐安逸。皇兄你看,臣弟这些年不是一直都过得快乐安逸,不必守边,不必就藩,可以时刻在母后身边尽孝。臣弟心满意足,感恩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