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277)
阿勒坦暗道:这个苏晏,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们的马,哪怕挑出一些次品用来运货,都比你们铭国那些瘦骨伶仃的官马好得多。免费给我还不要呢,坏了我们的马种。
但话说出口,却变成:“那就有劳了。不如运货时,你也同去?我们部落在阿尔泰山麓,色楞格河边,水草丰美,林野苍茫,值得一看。”
出国旅游的话,苏晏还是挺感兴趣,可惜他现在重任在肩,哪里能抽出空来远赴草原,于是婉拒:“将来有空再说吧。”
阿勒坦面露遗憾,但也没有强求,只收敛了笑容,正色说:“现在可否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苏晏有些赧然,起身端肃衣冠,拱手道:“苏晏,字清河,大铭今科二甲进士,现任监察御史、陕西巡抚御史。”
阿勒坦怔怔看他,“果然是当官的。”
“你在西城营堡里曾说,铭国的官儿,你一个都信不过。如今,能信得过在下否?”
“……要看是什么事。若不涉及两国利害关系,我当你是可堪信任的朋友。”
苏晏笑起来:“彼此彼此。”
“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帮个忙。”他在临走前问阿勒坦,“‘兀哈浪’这个名字,你听过么?”
幸存的锦衣卫中有个叫“黄礼季”的,博闻强记,通晓北漠诸部落的语言。苏晏昨夜问起他,那日在横凉子镇遭遇鞑靼骑兵,那些人口中呜哩哇啦叫的是什么?
黄礼季不好直接说,他们把苏大人当做个白皮肤的漂亮女人,只说那些鞑子提到“兀哈浪”,要把抢来的钱粮女人献给他。
苏晏问过霍惇,霍惇表示与鞑子作战期间,并未听过这个名字,应该不是鞑靼将领。
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阿勒坦身上,希望这位瓦剌贵族青年,出于对北漠诸部尤其是世仇部落的熟悉,能告诉他答案。
果然,阿勒坦听了这个名字,眉头皱起,面露鄙夷不屑之色:“你如何知道这个人的?他是鞑靼太师脱火台的小儿子,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此人性喜渔猎,尤其贪爱中原女子,因为暴虐成性,常将劫掠来的女子凌虐至死,即便在诸部落间,名声也臭得很。”
苏晏又问:“这个兀哈浪,近来在什么地方出没?”
阿勒坦答:“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两个月前离开部落,绕过鞑靼领地,上个月进入铭国境内,并未打听他的行踪。”
苏晏感谢过他,起身告辞。
阿勒坦送苏晏出了帐篷,忍不住问:“你会在清水营待多久?”
苏晏笑道:“比你久。和官府办完买卖手续,钱货两讫后,你就该动身回去了吧?”
阿勒坦点头,补充道:“我会多留几日,参观马市的盛况,马市结束后再走。”
“我希望年底能回京一趟。”苏晏眺望京城所在的方向,心里有些唏嘘。
他知道清理马政是个大工程,要建立一个正常运行、良性发展的官牧体系,前后没有个数年时间,难竟全功。
即使由他先把架子搭好,把制度建立起来,后面再甄选合适的官员接替工作,看目前这一团乱麻的势头,也至少得要一年半载。
他想回京了。
曾几何时,京城竟成了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二个“家”,成了会遥思、会梦回的地方。当然并不是因为一座被人打砸过的三进小院,而是因为京城里那些他所牵挂的人。
“铭国京师……”阿勒坦眯眼望着远山,想象那座繁华而缥缈的天子之都,神情悠远,“‘历数昭天命,河山壮帝京。乾坤包万国,日月照群生’,不知是座怎样的都城。”
“据说昔年金主完颜亮,听过柳永一首‘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望海潮》,遂起投鞭渡江之志,提诗云:‘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发誓要入主中原,将这富饶壮丽的山河据为己有。”
苏晏半开玩笑,半警告似的说道,“如今瓦剌连一个贩马的青年,都能吟诵描写我国京城的诗词,贵部该不会也有叩阙之念吧?”
阿勒坦回头道:“苏兄弟说笑了,我只是仰慕中原文化,并无他意。再说,家国大事,我一个马贩子如何操得了这份心?”
苏晏心道,信你才有鬼,就你这身打扮和气势,少说是个贵族,搞不好还能在瓦剌的决策层里占个席位。
面上不动声色:“玩笑而已,莫要当真。告辞了,不必相送。”
苏晏翻身上马,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扬鞭而去。阿勒坦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抚摸手臂上的缎带,心中暗叹:你为何是铭国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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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惇生怕严城雪走出帐篷后,遇上被他折腾过的瓦剌人,要遭对方报复,忙跟着走出来,四下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