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244)
终于登上崖顶,两人大是松了口气。
休息片刻后,两人缘着河流朝上游走,在附近的一座村子里找到了个兼职赤脚郎中的伐薪人,给荆红追的伤口敷上去腐生肌的草药。
当然,苏晏再次强调了他的“消毒”理论,先用沸水煮过的竹片制成镊子,清理伤口内的木屑碎石。这些杂物已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取出时免不了要拨开血肉黏合处,钻心剧痛比受伤当时更甚。
赤脚郎中操着两人几乎听不懂的浓重乡音,比划示意要把化脓处的坏肉剜掉。
苏晏看看对方满是陈年污垢的指甲缝,决定还是在对方的口述指导下亲自操刀,折腾出一头冷汗。
荆红追趴在木床上,侧脸看他,神色柔和,眼底满是纯粹的信赖,除了偶尔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跳动几下之外,并未露出半点畏疼之色。
伤口比预想的更深,苏晏前世并未接受过正规的医疗培训,故而也不敢深入处理,剔除杂物、剜去坏死组织,把伤口用烈酒清洗一下,就敷上赤脚郎中炮制好的草药膏。
接下来就只剩下每日换药和听天由命了。但愿伤口不要被细菌感染,苏晏在心里向上天祈祷。
救了沈柒性命的那份土法青霉素可以算是昙花一现的奇迹,也就比古人用长绿毛的糨糊敷涂伤口先进那么一点。在成立菌种培育实验室,研究出可以依托于这个时代科技水平的提炼方法之前,他想他再也没可能制出第二份可以救人的青霉素了。
赤脚郎中对荆红追的意志力很是佩服,加之听苏晏说他们是逃避鞑子时摔下山谷,导致盘缠遗失,不但没索要诊疗费,还赠送了一大包草药。
苏晏想买马,但这个村子贫穷得很,连头拉磨的毛驴都没有。他们只得感谢过郎中之后,徒步前往几十里外的横凉子镇。所幸行到半路,遇上几名盐贩子,苏晏犹豫片刻,用身上唯一值钱的火镰换了一匹老马和装满清水的一个牛皮水囊。
荆红追见他犹豫,便猜测这个火镰不止是个精美饰物,还另有意义,否则依苏大人的性子,连豫王送的价值连城的玉石西洋棋都不上心,转手就束之高阁,何以会对一个火镰露出不舍的神情。
“属下去帮大人拿回来?”他目视远去的盐贩子,向苏晏提议。
苏晏知道这个“拿”肯定不会走正当途经,摇头苦笑:“让你去做偷鸡摸狗的事,太丢份。没了就没了吧,说明我和这东西没缘分,走吧。”
两人同乘一匹马,为了照顾荆红追的伤口不敢疾驰,让马匹悠悠小跑着,天黑前抵达了横凉子镇。
隔着几十丈就闻到臭气熏天,是血肉腐烂后散发出的气味。荆红追从衣摆处撕下所剩无几的布料,将两人口鼻层层覆盖,驱马进入镇子。
镇子已成了空无一人的废墟,遍地尸体却不知所踪,想必是被人处理掉了。
在他们原本激烈战斗的地方,不见死去的鞑靼骑兵与锦衣卫的尸体。两辆马车也不见了,黄土路面的车辙痕迹,被之前的暴雨冲刷掉了,无法判断车子被赶去何处。
只大片大片的黑褐色血迹残留在四处,阳光下散发出难闻的臭气。
两人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苏晏被熏得头昏脑涨,不得不离开镇子。
到了上风处,苏晏滚鞍下马,扶着树连连干呕。荆红追给他拍背顺气,又打开水囊,喂了他几口水。
苏晏好容易压住了反胃呕吐的感觉,喘气道:“鞑子会赶走马车,但不会掩埋百姓尸体,应是我国人所为。这方圆十里,人烟并不稠密,百姓为生计所催无暇他顾,城镇之间往来的也只有零散商贾,由此可推测,能在屠镇后的两天内,处理掉这么多尸体的,只有大铭军队。”
荆红追说:“或许是卫所边军及时赶来,救了褚渊等人。但还有个可能……”
他没再说下去,但苏晏听懂了言下之意:还有个可能,褚渊等人尽数死在鞑靼骑兵手下,马车也被抢走。边军来迟一步,只来得及收敛遍地尸体,以免爆发瘟疫。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谁都不希望后一种可能性是事实。
“接下来,大人有何打算?”荆红追问。
苏晏略一思索,眼底乍亮:“有件事,可以间接证实褚渊他们是否还活着!走,去我前两日坠谷之处。”
路上他向荆红追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倘若边军及时赶到,褚渊等人死里逃生,势必会努力搜寻他的下落,少不得要探查两人滚下去的那处陡坡。
荆红追背的包袱在那里遗失。内中有圣旨、尚方剑、官印和任命文书等重要物品,褚渊也知道,在附近寻找时若是发现包袱,定会拾取,妥善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