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1165)
苏晏拉着朱贺霖的手,跑过湖边栈道,进入水榭,却是一片黑灯瞎火,似乎并没有人。
亲卫奉命守在湖边,不许任何人靠近。朱贺霖用火把照亮整座水榭,只见窗明几净、地板光可鉴人,床榻上铺着崭新的被褥,显然日常有人住。只是不知,这会儿人都去哪儿了。
苏晏打开衣柜,见袍服琳琅满目,又从床褥上嗅到了一股久违的清雅冷香,登时雾湿视线,哽咽道:“是皇爷!他就睡在这张床上,被褥熏的清远香还未散去呢!”
朱贺霖也红了眼眶,不甘地四顾:“怎么没人?就算父皇有事外出,服侍的下人总有留守的吧?清河,你说父皇究竟哪儿去了?”
苏晏抱着锦被的一角,在床沿怔怔坐了片刻,难过地低声道:“皇爷是不是算准了我会想起梧桐水榭,会来这里找他……事到如今,为何他还是不肯露面?是生我的气,认为我不值得他再见一面,还是有其他什么难言的苦衷?”
朱贺霖走过来,与苏晏并肩而坐,伸手抚摸他的肩头,面露沮丧:“不关你的事,是生我的气。父皇尚且活得好好的,我这当儿子却继位登基了,这叫他情何以堪!这一年来,我再怎么努力治理国家,也难像父皇当初那样游刃有余,如今我这一国之君甚至离京而走,连都城都被北蛮大军包围……他是对我感到极度失望了,才不肯露面的。”
苏晏竭力打起精神,拍了拍肩头上朱贺霖的手:“我们都别瞎想了。皇爷或许另有用意,毕竟弈者还未现身。他把自己藏起来,仿佛藏着一张最大的底牌。”
“也许吧,但满怀希望地赶过来,又期待落空的滋味真不好受。清河,你说我们在这里守一夜,能等到父皇么?”
“我心里也没底,也许皇爷只是临时有事离开,过后还会回来……总之试试看吧。明日拂晓,皇爷若仍未现身,你在这里继续守着,我打算进城。”
“你一个人进城?不行!如今苏小京带着宁王的军队盘踞在城里,他是鹤先生和弈者的一枚棋,身边想必有些布置,你若是与他碰面,这个叛主之仆唯恐昔日身份被拆穿,很可能会对你不利。”
苏晏摇摇头:“我必须回到朝堂,把苏小京这颗明面上的棋子拔了,逼弈者不得不现身。苏小京不是心心念念想当信王之子,取回‘属于’他的帝位么?我偏不让他如愿。我要说服杨首辅,以内阁的名义发出诏令,请豫王回京‘继位’。豫王之前托病不奉朝廷的金牌,这次若是响应诏令准备入京,你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苏小京,以及他背后的弈者,会不会跳起来咬我?毕竟没了你,我就是他们达成目的的最大阻碍了。”
朱贺霖知道他这招临门一脚的确可能逼得弈者现身,但也可能把自己的安危赔进去,坚决不同意。哪怕苏晏提出带他身边的一干锦衣卫同去,也不行。除非带上荆红追,他还安心些,其他人都达不到万无一失。
“阿追要继续留在阿勒坦身边,暂时调不回来。而你要继续当‘沐将军’,率部在城外随时准备来个一锤定音。”最后苏晏想了个变通之法,“这样吧,你给写个密旨,我先联系腾骧卫指挥使龙泉,由他来保护我。”
按他们的计划,这里势必要分开一小段时间,朱贺霖再怎么不放心也只能答应下来,起身去写这道密旨。
他们在水榭不眠不休地等了一整夜,也没有等来心中思念的那个人。
拂晓时分,苏晏带着百来个锦衣卫组成的一小支卫队,出现在城东的广渠门外。京城守军因为北漠大军压境而绷紧了神经,忙着进一步坚固城墙,又兼之前听从蓝喜要求放朱贤进来而挨了训斥,这会儿连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多说两句还要用弓箭射他们。
无奈之下,便衣的锦衣卫们换回麒麟服、绣春刀的打扮,又递交了腰牌、内阁印信等让守军送到五城兵马司去验明正身,折腾到天色大亮,方才见城门开启,一队北镇抚司的缇骑在高朔的率领下冲出城门,语气难掩激动:“苏大人可回来了!卑职奉杨首辅之命,前来迎接!”
苏晏觌面便问:“阮姐姐呢?”
高朔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她没事,已从霸州被我安全护送回京城。”
苏晏欣慰地笑了笑:“太好了。”
高朔收敛笑意,肃然道:“有件大事,卑职必须立刻禀报皇上,敢问圣驾与苏大人不在一处吗?”
苏晏道:“什么事,你先报给我听听。”
“国无主,民心难定,尤其接下来要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守城之战,更是不能没有主心骨。所以朝臣们决定今日立宁王为‘代储君’,但因宁王病重,由宁王世子代为受封。辰时会在奉天殿里举行个简短的仪式,看天色这会儿就快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