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1153)
“是大人!还有……”荆红追决定先不暴露朱贺霖的身份,后半句改口,“还有沐将军。”
阿勒坦喜上眉梢:“原来是我的乌尼格来了!我这便派人去阵前传话。”
荆红追道:“用不着,几个闪身的事。”说着转眼消失在原地,一众北漠士兵只觉头顶似有夜鸟飞过,抬头时连掠过的残影都看不清。
须臾工夫,荆红追已穿过两军对峙的战场,出现在苏晏与朱贺霖马前。将士们眼前一花,凭空多个人出来,正待上前拿下,却听苏阁老惊喜地唤道:“阿追!走,带我去见阿勒坦。”
又转头望向朱贺霖:“沐将军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喝个茶,聊聊?”
聊个屁!朱贺霖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下令骑兵冲锋,又听苏晏唤道:“等等阿追,这样不行……你带我去野外找个僻静地地儿,只准他二人单独来。”
荆红追应了一声,携着苏晏调头朝南面山岭中白虎涧的方向去。
两道传音入密送至阿勒坦与朱贺霖耳中,两人皆是一怔,继而暗恼又无奈地吩咐了周围人几句,便策马离开各自军阵,孤身朝荆红追消失的地方追去。
被甩在原地的双方大军,见主帅径自离场往同个方向去,倒似约好了要临阵私奔似的,不由得一脸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还打不打?”有人小声问军中副将。
副将尴尬地搓着鼻子:“打什么打!主帅下令‘原地据守’,就是打先不开打,退也不能退的意思。”
另一边,北漠将领们问斡丹:“所以……我们现在能做啥?”
斡丹想了想:“原地就坐,架起篝火烤羊肉吧,馋死对面的。”
-
三月的夜间山岭春寒料峭,在一座掩门空置的猎户小屋前,荆红追脱了外袍给苏晏披上,又寻来院子角落的枯柴,点燃篝火给苏晏烤暖手脚。他将此行简洁快速地禀报完毕后,阿勒坦与朱贺霖两骑循着火光,正好赶到。
“来来,下马,坐这儿。”苏晏指了指篝火两侧的条石。
阿勒坦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沉稳入座。
苏晏朝马背上怒气冲冲的朱贺霖招手:“来啊,夜里挺冷的,烤个火。”
也许是为了给苏晏面子,也许是好奇葫芦里卖什么药,朱贺霖脸色臭归臭,还是忍住了没发作,下马走过来,在苏晏的手边坐下。
两国之君隔着火堆,分别坐在苏晏左右手,气氛那叫一个令人窒息。而贴身侍卫这会儿倒挺大度,把两军对峙的战场腾出来给他们,自己坐在长条篝火最远的尾巴梢。
这当口,苏晏其实也是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有点晕乎乎,但他一贯重颜面,就算心里打鼓也不能叫人看出来。
清咳一声,他开口道:“二位初次见面,在下就觍颜为双方做个介绍——”向左一摊手掌,“孛儿汗虎阔力的继承人·神树之子·草原共主·北漠圣汗·阿勒坦。”向右一摊手掌,“大铭天子·铭太祖曾孙·九五至尊·清和帝·朱贺霖。”
——这就是铭国新登基才一年的皇帝,看着有点太年轻了。不过铭国几任君主都不长命,的确是该早点上位,也许还能多享受几年,好坏总能留下点痕迹,否则没了之后连庙号都不知该怎么取。
——这个蛮荒巨兽一般的男人就是阿勒坦,果然不负“瓦剌恶鬼”之名,光看这肤色就与书中夜叉罗刹无异,非人哉!又听说性情残暴,好以人骨为器,清河流落在北漠的两个月可真遭罪了。
两位君王心怀戒备地移开了扫视彼此的眼神。正如两虎相遇,往往不会第一面就拼个你死我活,而是转着圈评估对方的分量,盘计自己的胜算,直到在某个瞬间抓住了破绽,才会猛扑上去一口咬断对方的喉咙。
苏晏见他们眼神虽不善,该有的君王风度还是有的,于是暂且松了半口气,接着道:“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也有很多话想说,千丝万缕,一时不知话头从哪里抽出来……”
荆红追见他陷入纠结,冷不丁地说:“属下冒昧,要不,大人试着跳过中间的纷繁复杂,先从‘倘若与大人立场相对、背道而驰,先把谁踢出局’说起?”
这下朱贺霖与阿勒坦齐齐瞪向他:什么意思?合着只有你是贴心黑棉袄,其他人都是潜在的叛徒,搁这儿公然上眼药呢?
苏晏苦笑:“先把我自己踢出局。倘若连身边最亲近之人都无法理解我,都做出与我相左的选择,那就是我出了问题,要么想法不切实际,要么情意脆薄不堪。”
“你想挑拨离间?”阿勒坦神色变得严肃,逼视荆红追。
荆红追道:“不想被怀疑,那就好好解释一番,为何率军闯入大铭境内,进犯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