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1091)
荆红追颔首:“大人素来不耐繁文缛节,更不喜溜须拍马之辈。”
苏彦道:“几个人对你点头哈腰,这叫拍马。可乌泱泱一大群人,甚至上百万、上千万人对你点头哈腰,时间一长,任谁不会生出飘飘然之心呢?阿追,我希望你永远保持这副谁也不鸟的嘴脸,好提醒我自己的分量,别让我迷失在权势带来的膨胀感里。”
荆红追失笑:“什么叫‘谁也不鸟的嘴脸’!大人这是在讽刺我?”
苏彦肃然地按了按他的肩膀:“我这是在夸奖你。好了,我要出去面对那群马屁精了。”
他再度打开车门,端起阁老的架子,朝接风的官吏们拱了拱手,笑道:“哎呀,诸位大人何须离城五里来迎呢,如若因擅离职守耽误了公事,倒成我苏清河的不是了。”
打头的几名吏部官员抢着说道:“苏相放心,下官是办完了公事才来迎接的,并代百姓献德政牌一对、万民伞一顶,以彰苏相功德,聊表下官寸心。”
“苏相千里迢迢回京,衣上风尘未去仍心系政务,如此境界,我等不及远矣!”
“是极是极,要下官说,这满朝文武当以苏相为楷模,日夜自省,该如何更好地忠君报国才是。”
苏彦快听吐了,面上依然和颜悦色,再次打官腔道:“不敢当如此厚赞,诸位心意我已收到,所送之物会让下人逐一登记,价值超过三两银的原样奉还。我还要赶着进宫面圣,就不耽误诸位大人的公事了,先行一步,先行一步。”
他转身回到车厢内,隔着关闭的车门,犹自能听见外头的一片赞颂声:“苏相清廉若此,谦和若此,真乃霁月光风啊。”
苏彦忍着牙酸,对荆红追道:“被这样一群马屁精包围,还不知心性未成熟的皇帝会被哄成什么样子?可别一窍不通!”
“那倒不至于。”荆红追想了想,又补充,“不过,那小皇帝也确实不太像个皇帝。”
苏彦听了有点心凉,不禁摸了摸行李中装北漠国书的金匣子,有点担心接下来与十七岁的少年皇帝的会面。万一他呕心沥血献了半天策,对方直接来一句“何不食肉糜”,那就彻底歇菜了!
夹道欢迎的官吏们散去后,护送的锦衣卫禀报苏彦说可以直接进城门,无需在驿丞那里办理勘合,皇帝早已收到他回京的消息,并在奉先殿立时召见。
苏彦本想先回府沐浴休息一番,闻言只好在车厢里匆匆洗把脸,由荆红追服侍着更换好二品常服,准备即刻入宫。
马车停在午门外,有几名內侍抬着一顶青罗软轿在此等候,苏彦坚持要带贴身侍卫入宫,御林军头目倒也没有强行阻拦,把荆红追放了进去。
到了奉先殿外的宫门,苏彦依然要拉着荆红追进去,宫人们通报完出来回话,说皇帝恩准了。
苏彦一面疑惑小皇帝何以如此迁就他,一面想起豫王曾经对他提过的醒:
“皇帝眼下还少不了你辅佐朝政,自然会对你做出各种亲厚举动,好赚取先帝遗臣们的效忠之心。况且你生得这般好容貌,皇帝自幼爱美色,在你青春未尽之前大抵也不会下狠手的。”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荆红追附耳道:“大人放心,有我在旁护卫,一根汗毛也少不了。”
富宝有事不在,来迎他进殿的是个当值的小内侍。当然就算富宝在,如今的苏彦也不认得。他怀揣糅杂着紧张、担忧、好奇等等的复杂心情,刚踏入奉先殿的正殿,殿门就在身后关闭。
荆红追未奉传召,最多只能候在殿门外的走廊。苏彦不想随意抗旨,以免惹怒皇帝导致献策功败垂成,便要求荆红追留在殿外,同时安慰自己:一门之隔而已,万一有什么不测,我喊一嗓子阿追就能听见。
殿门关闭后,苏彦在大殿中左等右等不见皇帝,便朝深处望了望,依稀窥见穿堂内似有人影晃动,便举步过去探看究竟。
结果他走过穿堂刚进入内殿,就被人从背后扑住,往前打了好几个趔趄,险些把额头撞在罗汉榻的扶手上。
身后之人就着这个背后环抱的姿势,把他压在榻面上,咬牙切齿道:“舍得回京了?豫王一肚子花花肠子把你迷得,连当初对我的承诺都忘了!保证不超过两个月,结果前后整整三个月,还一封信都不写,苏清河,你是不是想死?!”
苏彦吓得肝儿颤。身后这位要不是小皇帝,敢在皇宫对他这个内阁大臣放肆,背景得有多恐怖。要真是小皇帝……更恐怖!这是坐实了豫王“一路睡上去”的戏言啊!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身后之人更加恼火了,一手将他翻了过来,喝道:“梨花,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