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1066)
阿勒坦愕然望向苏彦:“你……失忆?那么你告诉我的身世——都是编造的?”
苏彦实在没想在这个时候、这种局面中摊牌,三言两语又说不清,只能含糊道:“不是失忆这么简单……咳,也算是一种失忆吧!总之我不是故意骗你。一头雾水地落在陌生军队手里,成了俘虏与奴隶,语言又不通,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想着自救好嘛。我若不编造个合情合理的身份,真要被当做奸细砍头了。”
他说得恳切,阿勒坦心里倒也体谅了几分,仍不满地道:“回到旗乐和林后,你可以向我坦白,可你没有。”
“我因为撞伤了脑袋,都不记得这具躯壳以前是什么身份、做什么的了,怎么坦白?圣汗不是也说,以前的事忘了许多,我若是要你逐一说明,你能回忆得起来吗?”苏彦抓住机会倒打一耙,反正气势上绝不能输。
撞伤脑袋不假,自己因中毒而损失了部分记忆也没错,阿勒坦不好再责备他,便说道:“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其他的我一概不追究。这场仗也就不必打了。”
“放你娘颠倒黑白的狗屁!”豫王回到军营后,行伍之气重回身上,又被当面撬墙角,恣睢无忌地爆了粗口,“弄清楚是你趁暴风雪抢了我的人,如今这叫完璧归赵。我没追究你们就不错了,再胡搅蛮缠,斩了你这北蛮子的首级,挂在靖北军的辕门示众!”
阿勒坦大怒,厉声喝:“来斩!我下一把萨满法器便是用你的腿骨做成!”
见两人又战成一团,苏彦以手覆额,咬牙道:“阿追,调大音量,好好照顾一下这两双不听人话的耳朵。”
荆红追点头:“大人随意说。保证旁人听不见,他两个震耳欲聋。”
苏彦褒奖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气沉丹田,舌绽春雷:“都——他妈的——给老子——住——手!!!”
犹如雷霆自九霄当头劈下,交战中的两人各自向后仰身,不由自主地用手掌捂住了耳朵。战马也被主人的骤然动作惊到,接连后退了几步。
苏彦对这效果满意极了,又拍拍荆红追的胳膊,示意可以小声点了,然后开口说道:“阿勒坦,你看过来,听我说。”
阿勒坦放下手掌,神色复杂地望向他的……在瞬间爆发出惊人气势的可敦,“草原雄狮的头衔将来可以易主了”的念头一闪而过。
在他的注视下,苏彦又恢复了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十分心平气和地说:“圣汗,我的确不能成为你的可敦。”
豫王面露得色,指间戏谑地转了一下长槊。阿勒坦则如冰雪覆顶,目中透出失望而挫败的愤怒与伤痛。
“但是阿勒坦,我愿意成为你的乌尼格。”苏彦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根墨绿色的缎带——即使跳河后更衣,他也没忘了把这缎带继续带在身上——然后郑重地扎在了额间,朝阿勒坦微微一笑,“我不想要金矿、名贵的波斯地毯与摄政王的尊荣,也不想看见血肉飞溅的战场。你先退兵,然后带着真心,而非带着军队来找我,我就跟你走。
阿勒坦怔住了,难以置信,惊喜交加。
豫王也怔住了,难以置信,五雷轰顶。
“时限是……十日。”按照阿勒坦之前说的,离毒发还有十余日,这个期限内肯定来得及。
“记住,真心与诚意,好好想想我要的是什么。”
说完,苏彦又望向豫王:“别打了,再打下去,就算阿勒坦单挑输给你,黑云突骑也将遭到重创。留着靖北军的有生力量,放在更有意义的战场上不好吗?”
豫王不甘地怒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苏清河,你这趟北漠之行可有不少好事,得向本王老实交代!”
荆红追下意识的把胳膊往苏彦腰间一揽,是全无底线的保护架势,道:“我也想听这份交代,但还请豫王殿下不要‘严刑逼供’的好。”
阿勒坦现在就想把人带走,但知道苏彦其人外柔内刚,这番话既然当众撂下,就不可能收回。再说,乌尼格想要他带来的真心与诚意究竟是什么,他也得仔细想想。十日之内,他一定能找到他的小狐狸,毛茸茸地团在臂弯里,带回家。
吹了一声尖锐曲折的唿哨,引得头顶天空群隼唳鸣不止,阿勒坦干脆地下令撤兵。
豫王也命人鸣金。
两支军队的骑兵手持兵器,各自戒备地驱马后撤,逐渐在中间拉开安全距离,把阵中的四人身影,像退潮的礁石般显露出来。
阿勒坦深深地看了苏彦一眼:“乌尼格,我相信你说到做到。”
苏彦伸手触摸额间眉勒:“正如我相信阿勒坦的心意。”
阿勒坦笑起来,迎着拂晓晨光的流金眼瞳中,依稀又寻回了昔年的草原秋阳般的澄朗气息。他以右手抚着心口,朝苏彦微微欠身,调转马头,喝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