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492)
沈挚阴沉着脸把一份中书门下堂后官的奏牍丢开, 咬牙切齿:“竖子。”
出了正月,各处进京述职的武将各自回各自军府,沈挚留在了京城, 王妡一纸诏书,让他也在枢密院领了个同知枢密院事,把枢密院那潭水搅得更浑了。
只是他这个“同知”与旁的不同, 常被皇后召见于庆德殿和凌坤殿,其他“同知”可都没这等殊荣,这在某些人眼里看来,竟是隐隐有入阁之相。
要知,入阁拜相非枢密使不可,那一大堆的“知枢密院事”没一个能被尊称一声“枢相”的,忽然有人异军突起,还是个武将,还年纪轻轻,即使军功等身,在某些人眼里看来也是没有资格的,是皇后的阴谋。
从下诏那日,弹劾沈挚的奏牍就没有停过,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被弹劾,就连安国公府仆役出门买菜砍个价,都被人以“纵容恶仆与民争利,治家不严”为由弹劾沈挚。
从某种清奇的角度来看,王妡和沈挚算是……绝配?
被人变着花样的骂。
“生什么气。”王妡把沈挚丢开的奏牍拿来,奏封上就有上奏官员的官阶和姓名,再看内容,八品微末小官,骂起人却分外恶毒,也不知是被人当了枪使,还是自己想借此巴上上位者。
“区区吏房堂后的奏本,本就不该出现在你的案头。中书门下分明是故意如此,给事中……”沈挚摇摇头:“闵子建还是太温和了些,由着人在他眼皮底下搞鬼。”
王妡摆了下手:“这你倒是错怪闵廷章了,我叫他别管得太紧,这不,就诈出来一个。”
朝廷里大大小小的衙署,王妡不可能都放自己的人,如果这样,那也就离完蛋不远了。
用人之道,在于制衡。
但某些关键的衙署和官职上,那必须全是她信得过的,给事中就是其一。
给事中常侍帝王左右,审议封驳奏牍上呈于帝王,若是有二心者在这个位置上,帝王会容易被蒙蔽。
这位被诈出来的给事中……
这么会演,不去瓦子里唱戏委实可惜。
沈挚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找这人的麻烦。
“他们为推德阳王摄政,为造天现异象,就残忍杀害了三名无辜百姓,丧心病狂!猪狗不如!”沈挚又看到了一本以睦州异象痛骂妇人祸国的奏牍,气得眼睛都红了。
“别生气了,气出病来多不值。”王妡把手边的甜汤递给沈挚,笑道:“还回去就是了。”
翌日,王妡就以睦州还淳县异象下诏,罢还淳县令职,责令睦州知州亲去安抚被“晴天霹雳劈死”的三人的家中老幼。
朝臣们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天现异象害了人命,不仅不罪己,反倒一推二五六,被起了个仰倒,然后讽谏之声更为激烈。
紧接着,王妡又是一道令下,先帝第三子萧珩领东都行台尚书职,即刻出发。
在大梁尚书为寄禄官的当下,别说行台尚书,就是尚书仆射,也是无实职的。
但是由萧珩东都行台尚书,妖后就是故意报复。
朝中谁不知道,太后虐杀了萧珩生母玉氏,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萧珩就没掩饰过自己要复仇的心思。
太后领着大皇子在东都,萧珩即刻出发前往东都……
妖后,好狠的手段。
王妡这一系列的动作,激得本就反对她的朝臣更加逆反,但这群人当中又分了激进和谋定两派。
激进派自然是要一举推了德阳王萧珹上位,至高无上的皇权怎么能掌握在区区妇人手里,这是前古未有的奇耻大辱。
谋定派则认为妖后诡计多端,应该谋定而后动,先暂时不能有大动作激怒她,她手握国朝半数以上兵权,直接调兵,可就不止让人喝一壶了。
两派发生了分歧,目的相同,却神奇地分道扬镳。
也是有趣。
在激进派摩拳擦掌要搞个大的,怎么着也要让妖后伤筋动骨,一骑飞马从北边来,一人倒在登闻鼓前,用最后的力气敲响登闻鼓,请朝廷救下身在猃戎的梁人。
“国朝有奸细,传书与猃獠,梁人被杀害,救命啊,救命啊……”
声声泣血。
朝野为此哗然,王皇后召此人上紫微殿问话,亲自过问此事。
“小人有证据。”那人颤抖着撕开衣服夹层,从里面拿出几封皱巴巴的书信,内侍上去查验,确认没有问题后呈给王妡。
“去岁大寒,猃戎犯蓟门,就是与此人密谋里应外合,想趁着我中原之地生乱,从中谋取好处,与此人互惠互利。”那人边说边流泪,“我朝有神器镇守,击退了猃獠,猃獠损失惨重,与此人多次书信往来,因没有谈拢,猃獠他们国中就大肆抓捕杀害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