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90年代帮我老爸赶情敌+番外(3)
一只白鸽扑扇着羽翼从玻璃窗前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从他面前飞过。宁小北唬了一跳,微微向后仰去。
接着只听到一片“咕咕咕”声,七八只鸽子跟着掠过窗前,随着领头的那只白鸽集体俯冲,往不远处屋顶的鸽棚里飞去。
几片白色的翎羽飘落,被夏日的晨风吹入了阁楼的窗户中,落在宁小北面前。
宁小北捡起一根翎羽,愣愣地看着眼前一片壮丽的景象——目之所及之处,满眼都是土红色的屋顶,连绵成片,仿佛是一块硕大的地毯。红色的屋顶下是灰色的墙壁,隐约可以看到黑色的大门,几百栋石库门建筑铺陈开来,一直蔓延到远处的黄浦江边。
江面上水波荡漾,反射出的鳞鳞波光即使在百米之外都清晰可见。“呜呜……”,几艘轮船一同发出阵阵鸣笛声,然后拖着庞大的身躯转过江湾,往南边去了。
耳边,海关大楼钟楼里,演奏着“东方红”曲调的沉稳钟声幽幽传来,和楼下堂屋的座钟的报时声相映成辉。
“这是……在做梦吧。”
宁小北握着鸽子羽毛的手微微发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
记忆中,自己所住的这栋老宅早就被拆了。
不止如此,在城市建设的推土机之下,上海多少年来都看不到这样成片成片的石库门老房子了。
在市中心地段,除了黄陂南路“新天地”,渔阳里和田子坊的老建筑还算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其他地方早就被拆得连瓦片都不剩。
“一定是在做梦,我在做梦。”
宁小北拍了拍自己的面颊。
是了,不是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一定是他最近都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所以才会梦到了小时候。
宁小北想到这里,不觉一阵苦楚。
他的父亲宁建国,上周独自在菜场买菜的时候,因为突然心肌梗塞突然摔倒,被送到医院。等他从公司请了假赶到医院急诊室的时候,白布已经覆盖在了父亲瘦弱的身体上。
一切都发生得过于突然,以至于他连他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更不要说和父亲最后说说几句话了。
宁小北心酸地吸了吸鼻子。
难道是父亲托梦给他,想把最后要对他说的话,都放在梦里一次说清楚么?
他低下头,看到书桌上摊开着的笔记本,上面的铅笔字迹稚嫩又工整,宁小北一眼就认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字。
小时候他写字总是很用力,所以每次写完作文后都觉得手酸的不行。老爸总说他这个叫做“力透纸背”,不过在奶奶嘴里就是他和铅笔有“深仇大恨”,万一写错了,修改都要比人家多废些橡皮。
1996年8月13日,晴
日记的最上方记载着时间,应该就是昨天。
也就是说,自己梦到的是小学四年级暑假时候的事情。
“小北,侬再不下来就不要吃饭了!”
楼底传来奶奶的怒喝声和她用拐杖敲击楼梯栏杆的声音,宁小北急忙把翎羽往日记本里一塞,合上本子,囫囵穿好鞋子,往楼下跑去。
不管是不是在梦里,他的奶奶都是他这辈子最畏惧的人。尊敬她,乃至害怕她,都已经成为了宁小北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一溜烟地跑下楼梯,穿着浅蓝色短罩衫的老太太已经站在堂屋门口,正要准备出门的她一脸不悦地看着惊魂未定的宁小北,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下楼也不好好下,侬是猢狲么?为撒要跳下来?万一跌侬倒了,我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婆要怎么办才好?难道还要找邻居去厂子里喊侬爸爸回转来哉?”
她举起手里的黄竹拐杖指着宁小北说道。
殊不知宁小北虽然直瞪瞪地看着他,实际上她的话压根半句都没听进去——一来是面对这个总是吹毛求疵的奶奶,宁小北在之后的时间里早就学会了“一只耳进,一只耳出”的技能,二来则是此时的宁小北只顾着贪婪地打量着这位“久别”的老人家,已经完全管不到她在说些什么了。
果然是奶奶,和记忆里的样子不查分毫。
宁小北激动地看着她。
宁家的老太太一直都是最讲究的,她原本是苏州人吴江人,解放前就跟着父母来上海讨生活。说的上海话里因为带着一股浓的散不开的糯糯苏州调,所以被弄堂里的人称为“苏州老太”。
上海是五方杂处之地,光宁家所在的弄堂里就有“绍兴阿婆”、“宁波阿娘”,“山东伯伯”和“江西老表”等形形色色的各省老移民们。
他们或是自己,或是自己的祖先,离乡背井来此地扎根,虽然大家都说着一口上海话,不过偶然从字里行间,依然会蹦出两句家乡话,泄露了其背后的籍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