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现在就站在这里,离他一步之遥, 嘴里说着“不着紧的人”。
可悲的女人,你用生命等待了这么久, 却只能称得上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人”。
谢奚奴有点想笑。
今日浮云蔽日,山雨欲来。
他想笑, 心中却如这天气, 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
直到弯过长廊,沿着水榭, 走回了暂住的楼阁时,雷雨终于穿过了乌云落在这岁慕天寒之中。
秀秀前脚刚进屋, 还没来得及关门, 就被人扶住了门缝。修长的指尖按在门侧轻轻一推。
秀秀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晃过, 紧接着门被轻轻带上,谢奚奴熟稔地错过她,走到窗边的茶座上坐下。
秀秀不懂他要做什么, 踌躇了一下,道:“其实你看,这会儿都快午时了,还下雨了,确实不适合走长途,我们明早回去也一样的。”
她以为谢奚奴在因为她见钱眼开导致要在这多留宿一夜而不开心。
谢奚奴没有接她的话,倒了一杯茶,抿了几口,才道:“嫂子,我有些头疼。”
秀秀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伤脑筋的东西,愣在原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谢奚奴见她一动不动,又道:“就是头疼。”
见他按了按太阳穴,秀秀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生理上的头疼。
先前没这毛病啊。
秀秀走过去,挽起袖子按在他的太阳穴:“我给你按按吧。”
谢奚奴点了点头,感受到她的指尖轻轻地揉动着,他渐渐闭上了眼。
“力道还成不?”秀秀边问边按。
谢奚奴有些舒服地低哼了一下,直到她的力气渐渐弱了下去,他才睁开眼。
“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秀秀被这突然冒出的话题问得一愣。
周秀秀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她当然不清楚,她只要回答父亲在她很早的时候就过世了,应当我不会引起怀疑吧。
秀秀踌躇着,刚想回答,却听谢奚奴道:“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吧。”
秀秀还轻轻按着他的穴位,他说话时,她的指尖有些麻麻的震感。秀秀收回手,默了片刻道:“嗯。”
“他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秀秀坐到了茶座的另一边,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茶叶的涩然掠过唇舌。
她放下茶杯接着道:“小时候家里出了点事,他为了救我,伤到了脚和手……”
手最后是保住了,但对他来说却依旧致命。
三十岁的老君原本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他是前途无限的外科医生,他的双手曾经拯救过一条条人命,他的人生原本不应该困囿于一方小诊所之内的。
她还记得那年大雪纷飞,老君背着她艰难地走在雪地中。
“放我下来吧,你的腿……”老君的腿装了义肢,每走一步,于他而言都是锥心的疼痛。
“没事,我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背的动。”他说,“爸爸背你回家”
秀秀眨了眨眼,盯着茶杯中立起的茶叶,眼睛有些发烫。
她真的很想回家,很想老君。
屋外的雨落得大了,风将窗棂撞得“咚咚”作响。
秀秀开始后悔自己绷不住情绪讲得有些多了,刚要抬头找补一下,便听谢奚奴道:“你父亲将你教养得很好。”
秀秀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接道:“嗯,是啊,人美心善。”
“……”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完全不同。
有些人的父亲是父亲,有些人的父亲却连人都算不上。
难得能与别人谈论这些,秀秀有些开心。再想多说点别的,回头看去,谢奚奴却倚着墙睡着了。
他似乎很累,睡得很沉,直到傍晚的饭点都没有醒来。
秀秀不敢闹醒他,便小声地阖上了被风撞开的窗,又找了条小毛毯给他盖上,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饭后,雨渐渐停歇。
秀秀跟着江闻道江清风一路来到院子,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薄礼”。
只见院落里被临时架起了一条长桌,从院落的东端,一路衔接到了西端。
长桌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放了个奇珍异宝——
譬如那个类似于麦丽素的仙丹,江闻道说食之了精进灵力。
譬如那个像板砖一样的镜子,江闻道说是照妖镜。
再譬如那只还在下蛋的母鸡,江闻道说那个是凤凰的后代……
“江宗主,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母鸡下完单翅膀一扑腾差点往她脸上啄来,秀秀吓得连退几步,面无表情地看向江闻道。
江闻道没听清:“什么?”
秀秀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没事没事。”
江闻道也笑道:“原本是为姑娘准备了黄金千两,但这种铜臭味的报答,未免太瞧不起姑娘了,适才将库房的一些宝物拿出来任姑娘挑选,姑娘可有看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