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程怨成了陵野的跟班,他知道陵野为什么打架了。
陵野是质子,那时候他父亲还不是燕国的王,只是边陲驻守的一个煊赫大将军。
陵野表面上受到诸多优待,比如和燕国皇子们一起受学,比如逢年过节总是被安排在最靠近燕王的地方。
但是那些下边的人却懂得很,少米少饭少炭的事从不间断,燕王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或许这本就是燕王的指示。
所以陵野在这边过成了现今这幅样子,专门封赏的院子现在看着像个荒园,唯院东的白梅年年开的盛。
皇子们也不待见这个比他们小五六岁却跟他们差不多高大的质子,还比他们聪明,尽管陵野已经很小心的掩盖自己的锋芒。
程怨想,这得怪那群饭桶真的太废物。
程怨作为陵野的书童,自然也少不得白眼冷落和欺凌。
【三】
溪流旁,程怨蹲在陵野身边,看陵野给那些皇子洗衣服。
他不懂为什么陵野要答应。
陵野有时候会跟他们打架,有时候又会任由他们欺负,还会答应他们一些无理的要求。
“最近不想打架。”陵野是这么说的。
程怨偏头看他,发现被逼着做奴仆们才做的事的陵野,脸上并没什么屈辱的表情,他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一样。
程怨伸出手,看起来是要去帮他。
陵野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水实在冷的齁,程怨的手本就龟裂,此刻看着尤为触目惊心。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陵野却把他拉到自己的身旁,“蹲着,别动了。”
“我会。”程怨怯生生的说,他很怕陵野把他当成累赘,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临时安身的地方,不想那么早被赶出去。
“血,洗不掉。”陵野说。
“嗯?”
“沾到他们衣服上,洗不掉。”陵野又说。
程怨才发现自己的手又流血了,也不知怎么得下意识的动作便是把自己的手藏起来。
【四】
那些皇子们吃点甜头便变本加厉,陵野一如既往,偶尔会跟他们打架,偶尔会答应给他们做事。
程怨跟着陵野受了不少苦,陵野能忍,他可不能忍,他想,只是一群没脑的纨绔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五】
皇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冬季狩猎,几个皇子们的马在猎场突然都发了狂,几个皇子差点被自己的马踏死,受了好重的伤。
那时燕王早已失了不少民心,于是民间传的大多是自作自受,不祥征兆之类。
程怨出去替陵夫人买菜的时候,听到这些东西总忍不住暗暗窃喜。
他从没想过第一个识破他的人是陵野。
“是你吧?”陵野直截了当地问。
程怨起先还不愿承认,陵野直接道出他的作案手段,“你在他们的衣服上加了什么?”
程怨低头,抿唇。
“重耳香?哪来的?”
程怨继续装无辜。
陵野其实一点都不凶,语气跟平常一般无二,但是程怨却没来由地心慌,他总能看透他心里想的很多东西。
陵野盯他半晌,把他拉到身前,“不要觉得别人都很笨。”
程怨死也不承认,陵野说了这一句话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拉了程怨的手,“冻疮好像更严重了?”
“还好,今年算好的。”
“明天带你去买点药膏擦擦。”
陵野没再追问重耳香的事,这让程怨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疑惑。
程怨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要弄死一个质子的书童,比弄死质子本身简单多了,而且从来不需要证据这种东西。
【六】
陵野带着三十鞭刑的伤回来那天,程怨哭了。
陵夫人从来不多问陵野的事,他知道陵野一向有分寸,很多时候她的思虑甚至还不及陵野。
只是十分心疼,跟程怨一块泪眼婆娑。
陵野看两个泪人看的头疼,陵夫人要上前给他擦药。
陵野却直勾勾地盯着程怨,“让他来。”
陵夫人不解,看程怨,又看看陵野。
“娘,太晚了,你身子不好,去休息。”陵野这才又补充了一句。
陵夫人离开,程怨一边抹眼泪一边给陵野上药。
“认真点。”陵野说。
程怨听话地忍住自己的哽咽,一抽一抽的,听着更难受了。
陵野皱眉,还不如让他哭出来。
程怨小心翼翼地全都处理好之后,才低着头慢吞吞地挪到陵野跟前,认错。
“我错了。”不敢抬头。
出乎意料的是,陵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招呼他走近一些。
陵野拽着他一只手翻看,“好差不多了。”他说。
陵野拿了一旁的药膏,“这玩意燕王赏的,治什么创伤都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