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条路边都跪着人,每一条路都指向衡山郡的黑色高塔。
无数条街巷朝着黑塔的外围,将黑沉沉的木塔包裹起来。
天地里的灵气,经由无数道街巷,往黑塔里缓缓流淌。
云清来到黑塔下方的石板路上,扭头看了看街边安静跪坐的人群,那些人沉默如同石像,只有极缓慢的呼吸声显示他们存活的迹象。
他们并没有死,只不过以另一种方式,成为天地里灵气流动的路径。
云清沉默看向塔里的铜钟。尽管被墙壁和铜钟阻拦了视线,但是他能够感应到,在九层高的黑色木塔里,有一个人。
整个衡山郡,是一座大阵。
大阵的中央,黑色高塔在疯狂汲取整座城池的灵气。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云清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师父。
在那座落满银杏叶的深山里,教谕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他道:“小长空,日后你继承我的衣钵,要替清虚宗拔出一根刺。”
“清虚宗的恩泽遍布天下,可秦岭衡山存在得实在太久。”
整座衡山郡在有规律地呼吸,在灵气的流转间,云清能够清楚感应到,黑色高塔后的那道目光。
他看着黑塔,缓缓抬起了右手。尽管整个天地里的灵气都在规律流转,但是当他举起手的时候,那些原本流动的灵气,依旧产生了波动。
细微的光线汇聚在他手里,变作一道光束,像长剑。
云清并没有把握打碎城市里的大阵,但天地里灵气流动被改变后,却能够显示出城市里最为真实的景象。
黑塔下唯一破碎的石砖路,一直向前蔓延,直到停在云清的轮椅下。
衡山郡的阵眼,在他们脚下。
张庆拍了拍轮椅的椅背,商量道:“小先生,我来吧。”
云清明白他的意思,张庆想要替他握住光剑,捅进地底的阵眼中。然而以普通人的身体,无法承担灵气流动的力量。
如果夹在暴风眼里,他只能死。
尽管张庆的语气很平静,但他已经做好了送死的准备。如果能够活着出去一个人,自然要留着用处更大的那一位。
云清摇了摇头。他清楚在这种时候,黑塔里的老人会格外强大,但是他依旧想要试试。
在一片死寂的衡山郡里,他握住手里的光束,从容地捅进了脚下石砖。
像是紧绷的织布忽然划破,周围流动的灵气骤然被撕裂,而笼罩在整个衡山郡的结界,也开始溃散崩塌。
被无数灵气织造的画面开始流散,露出结阵时的衡山郡,最为本质的模样。
……
秦岭下的风猛烈地吹。苏蕴站在河岸边,遥遥看向远处的村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这儿停留了整整三天,却依旧没办法想明白很多事。
司天玄看了看他,温和劝说道:“你若实在想不明白,不妨回去问问青城山大师兄。”
苏蕴的目光穿过汹烈的黄河水,透过莽莽平原,最终落在河的对岸,“大师兄的心意,是大师兄的道,不是我的道。”
自他修道开始,总是怀抱着一腔热血,想要去做点什么。普通人弱小而无能,却被困守在一亩天地,他行走在人世间,见多了生死别离,就更想要保护一些人。
从孤身奔赴血瀚海 ,死在他手下的魔宗弟子不计其数。
然而今时今日,在道宗举族叛乱的局面下,苏蕴握住手里的剑柄,一时之间,剑却不知挥向何处。
普通人会繁衍生息,无论历经过多少血火和战场,他们永远如河畔无定的野草,终会发芽生长。
“他们有自己的心意,如果自己选择了死路……”苏蕴叹息一声,道:“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从不需要所谓的保护?”
他看着百姓高举神像,朝着东方叩拜;也看见流民手持经卷,在日光下翻阅,无数的百姓沿着官道北上,如同浩浩荡荡的洪流。
“这个世界,永远有无数种可能。”司天玄道:“从来没有人是全然的对与错。只不过在特定的时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罢了。”
苏蕴默然不语,山底下的风越发大了,吹着他的衣袖猛烈晃动起来。
天地里的灵气发生一丝混乱。苏蕴猛然回头看向衡山郡,只见澄空之下,蓝天碧草,白云黑瓦,与从前并无不同。
他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司天玄看了看他,道:“现在是衡山郡那位老祖宗破关的时候,想来会让周围的灵气发生些微变化。如今紧要关头,你我是外人,不能在这种时候闯进去。”
苏蕴仍旧看着衡山郡里那座黑色的高塔,有些心不在焉地发问道:“不能进去?”
司天玄叹气道:“衡山郡里的布置极为讲究,你我进去自会引发灵气波动,倘若惊扰了他老人家,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