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珰(149)
“说的是啊!”汪直忍不住笑了,“咱们都能轻易想得到的事儿,那些专做这东西的人怎会想不到?正如刚才徐爷爷说的,贵人们要的就是体面,越是费工费事人家就越喜欢,为的不是别的,就是要费事!”
为什么费事等于体面,以李质现今的头脑还不能完全理解。
汪直经过了这次观摩,倒有了些全新心得。
不久后去探望李唐的时候,他便对李唐说起:“黑灯瞎火的时候盼着有盏菜油灯,点了菜油灯又盼着有蜡烛,有了次蜡烛盼着有好蜡烛,有了好蜡烛又盼着有烛台,有了烛台盼着有纱罩,有了纱罩盼着琉璃灯罩,一步赶一步的,也就盼到羊角灯了。
全天下又有几个人用得上羊角灯呢?所以那么多人忙活了一辈子,到死都还不满足。”
李唐如今已经开始显怀了,搬过安乐堂来后养尊处优,比之前养白了,人也圆润了一圈,原来的尖下颌都变圆了,汪直疑心等生下孩子,她会像很多现代产妇那样,变成个胖纸。古代
原先他还疑心过,李唐每每对他说自己很知足,不知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只是宽慰他,如今见她真的有了心宽体胖的模样,他才真正放下心。
没那么以瘦为美,胖点大概也算等于健康吧。至少是心理健康。
听了他的话,李唐也真心感慨:“说的是啊。人之本性就是贪心不足,不用说别人,单说我自己,要真害了那贪心的毛病,进了宫想做女官,做了女官想升官,升了官又眼红侍长,承了宠想生皇子,生了皇子想要儿子做太子,儿子做了太子又想自己做太后,做了太后还要像如今的周老娘娘一般争这争那,真就没个头了!早都忘了,从前我只是个家破人亡被押进京城来的小囚犯。”
她忽然一笑,拉了拉汪直的手:“说起来,还是小豆儿你早在进宫之前那时便时常宽慰我,叫我一切往好处想,知足常乐,我才有了后来这么平静的心气儿。不然的话,如今的我怕是也要天天以泪洗面,怨皇上不管我,怨自己没有贵妃娘娘受宠,怨老天待我不公。都是因为你,我才能过得像今日这般快活。”
“是么……”汪直有一点不敢置信,原来他对李唐的影响已经这么大了?那么,难道做到现在这一步,就已经足够改变她的命数了?就这么简单?
“自然是了。”李唐笑得温暖,配上她圆圆白白的脸,显得分外喜庆,“是你教会了我,凡事去跟不如自己的人比,别跟那些强过自己的人比,跟那些人比就是自寻烦恼,自讨没趣。我进宫后总去看着那些不及我的人,看着那些到老还在洗衣裳干重活的宫女们,我就觉得自己命数可好了,再有了你和贵妃娘娘、皇上他们的关照,我简直就是登了天,太后老娘娘也没我过得舒心。”
汪直听得也很舒心,正飘飘然呢,不想李唐忽然揽过他来,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你就是我的小福星!”
汪直顿时又浑身不自在起来:怎么现在大伙都还习惯动手……动嘴了呢!
第62章 不测风云 成化六年七月中旬,京城正值……
成化六年七月中下旬,京城正值夏末,暑气未消,安乐堂布置好的产房四处封闭,一丝儿风都不透,里面想一想就知道会很热。
“热点好,总比冷好。你是不知道,听说产妇就怕冷着了,别说身上,连脚受了冷,都要坐下病。”
张敏坐在小院东厢房里的交椅上,紧挨着一座冷气森森的冰山,身上只穿着单衣,手里还要拿着一只蒲扇呼呼地往脸上扇着风,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这会子孩儿落了地,等到天凉已经出了满月,到三九天时已经过了百天,身子骨就硬朗了,挺得过冬三月,是个好时候。”
汪直坐在他旁边的交椅上,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聊作应答。
张敏转过脸见他闷声不响,神情平淡,只当他是心里忐忑在强忍着,便劝道:“你别忧心,纪姑姑是个有福气的,必定母子平安。”
汪直朝他一笑:“我没忧心啊,不是师兄你自己在忧心吗?”
张敏瞠目道:“你凭什么不忧心啊?女人生孩子就是脚踏鬼门关,出个岔子你从今儿个起就再见不着她的面儿了,你小子竟然一点不忧心?”
张敏确实忧心得很,这几个月来他跑前跑后照料李唐,发现这位纪娘娘人特随和好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没心机,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这样的好侍长简直就像下凡的神仙,精贵得不得了。跟她处好了,她再生个皇子,将来对他的提携之力不可限量。
可要是今天生产出了什么岔子,一切就都打水漂了。他白白离了御前好几个月,再回去跟皇上都生分了,那真真儿是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境遇差得一天一地,他怎能不忧心?简直忧心得都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