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在这里装仁义,”张二爷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第一句话就让张三爷羞愧的恨不得立刻死去,接下来句句扎心的话,简直让张三爷痛不欲生,“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我们,就不会一意孤行送静虞入宫,就不会明知成功全府主子成为最尊贵的人,失败全府下上为你陪葬,还拉着我们蹚浑水。”
“没错,都是你的错,你不该在没成功之前,告诉我们你的谋划,托我们下水。”知道这些事没有办法挽回,张大爷索性破罐子破摔,吐字清晰跟三弟说,这段时间他最想说的话。
三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将他们做的事和盘托出,老太爷成了谋划毒害沈昶青的主谋,张三爷恨老太爷不阻止他,张大爷、张二爷恨老太爷从小偏心张三爷,为了张三爷的嫡女能当上太后,不惜赌上全府的性命。
父子四人犯的罪被公布于众,如何判罪,史昌茂禀告上峰,由上峰定夺。
兄弟三人被送回牢中,张大夫人、张三夫人强撑身体离开,沈昶青被史昌茂留了下来,一同被留下来的有愤怒至极的沈安隅,逢人笑七分的刘满。
史昌茂请沈昶青到后堂喝茶,指着师爷手中的两本账本说:“侯爷,阴阳账暂时不能给你。”
沈昶青戳了戳沈安隅气成青.蛙的腮帮,沈安隅撇了撇嘴,气呼呼离开,去衙门后院赏梅,沈安隅的身影消失,沈昶青收回视线,愁眉不展说:“账本给不给我,意义都不大,事情闹这么大,我愁怎么跟家母交代。”
没有主子纵容,区区一个老妪奴婢怎么能在二十六年里搬空侯府一半家底子?史昌茂揣测和沈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关,或者是沈老夫人示意俞嬷嬷这么做,想到这里,史昌茂看他的目光除了敬仰,还有同情。
“史大人,张家小辈没有参与这件事,你能不能放他们出来,或者打二十大板放他们出来,他们出狱,我也好跟家母交代一二。”沈昶青笑着说。
明明笑声是豪迈的,史昌茂却听出来深深的无奈:“行,如果确定他们没有参与,我一定放他们出来。”
“谢谢史大人。”沈昶青以茶代酒敬他一杯,史昌茂喝下茶水,叫衙役带大公子过来,他送主仆三人到衙门门口,正打算亲自找上峰刘洵易禀明这个案子,狱头匆匆跑过来:
“大人,张忠坤闹自杀,被张忠龄、张忠岚拦下,没死成,但是小的估摸他离死也不远了。”张忠龄、张忠岚没活够,明知道往后余生受折磨,还是不想死,张忠坤却活够了,想一死了之,二人痛骂张忠坤,骂死了倒是便宜了张忠坤,张忠坤必须活着陪他们一起受苦,若张忠坤胆敢一死了之,二人恨张忠坤生生世世,死后也不愿意投胎,记住对张忠坤的恨。
张忠坤面色灰白,吐血不止,恐怕也活不了多久,被二人吓得不敢死,求他带话给大人,给他找一个大夫治病。
原本他不打算跑这一趟,后来想到张忠坤的罪还没定,如果他死了,大人找他要人,他拿什么给大人?所以他硬着头皮跑这一趟。
史昌茂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沈昶青原本不打算管他,但是想到什么,掩下为难痛苦说:“刘满,给三舅——张忠坤好请一个大夫。”
“是,爷。”刘满带狱头离去。
沈昶青轻喃:“只要人还活着,依旧有希望。”
话刚出口,被冬日凛冽的风吹散。
史昌茂转身凝望那辆已走远的马车,深深叹了一口气:“谁又能想到,让百官闻风丧胆的沈侯爷,也会为难,也会妥协。”
*
公堂上发生的那一幕,像插上翅膀一样,飞到各个场所,被许多人谈论。
“侯爷在战场上拼杀十余年,随时随地命丧黄泉,沈张氏却纵容恶奴搬空永安侯府家产送给娘家。”
“当年沈张氏嫁给老侯爷,张老太爷不过是没有实权的编撰,要不是老侯爷父亲给他铺路,谁知道张家是谁?”
“张家父子四人毒害侯爷,恶奴知道,我就不信沈张氏不知道。”
“誒,你听说没有,沈张氏逼侯爷以功勋要挟皇上给张家兄弟脱罪,侯爷不同意,沈张氏把侯爷一家三口撵出侯府,接张家人住进侯府。”
“现如今永安侯府该换名字了,就叫张府。”……
一下午,季敏菀巡查七间铺子,找一家茶馆要一间包房歇歇脚,还没上楼,就听到他们议论这些,她虽然有点蒙,但是搞清楚一件事,张家毒.害昶青,老夫人可能也参与其中。
来不及退掉包间,她急匆匆坐上马车回家。
回到家里,她直奔花厅,安隅余光瞥见母亲,想告诉母亲,张家多么坏,祖母也不好,季敏菀先他一步说:“怎么回事?哪里都在谈论张家毒害你,霸占永安侯府家产的事?”
沈昶青丢给沈安隅一个眼神,沈安隅窜到母亲面前,小嘴巴喋喋不休讲个没完没了,十句话,季敏菀能抓住一个重点,开始相信沈昶青说的话,这小子真的读书读傻了,以前是傻白甜,现在是傻呆瓜,本来这是一件特别让人气愤的事,经过这小子的嘴传到她耳朵里,她只剩下烦躁。
“估计三位舅舅被流放,一辈子不得离开苦寒之地,老太爷不能按照正二品品级下葬,丧礼从简,张家三位太太草草将他下葬,到时候我们不必去了,还有,最近两日张家人搬离侯府,老夫人以侍疾为借口,诓我们回去,我蛮喜欢这里,不想回去。”沈昶青耷拉着脑袋,懒羊羊说。
他这副模样落在母子二人眼中,就是被伤透了心,不想回到那个伤心地。
母子俩十分默契,异口同声说:“这里清净雅致,不比侯府差,我们也喜欢这里。”
“嗯,虽然老太爷对不起我,但是作为晚辈,长辈去世,改守孝必须守,全府上下半年内不得穿亮色衣服,不能饮酒作乐,沈安隅在家自学半年,半年后到石鼓书院求学。”沈昶青想了想,确实没有要补充的了,做外孙做到他这样,已经仁至义尽。
季敏菀点头,唤红映到跟前交待相关事宜,沈安隅高兴地不得了,多出半年时间和父母相处,跟偷来的一样。
*
跟沈昶青料想的一样,礼部官员以不慈心肠歹毒参了张老太爷一本,皇上收回成命,张家三位夫人草草办了丧礼,当天只有沈老夫人一人到张家三位夫人新买的宅子吊唁老太爷。
也就是在这天,三张被官差押解到苦寒之地,没有一个人送三张,也没有一个人出银子打点官差,让他们路上少受一些罪。
三张上午走的,十几位张家小辈下午被释放,张家小辈通过刘满得知张家居所,摸到张家,看着母亲、兄弟、妻儿衣鲜亮丽,面色红润,他们怨恨这些人,花钱比以前更加大手大脚,吃穿用度比以前更加精贵。
由于他们不能入朝做官,又不通庶务,除了吃喝品鉴古董玉石,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机缘巧合下进了赌.场,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迷上赌.博,白天赌钱,到了晚上到女支/院找姑娘寻欢作乐,账全记在自家母亲名下。
没有坐过牢的小辈怨恨三位夫人当初狠心抛弃他们,他们想方设法往自己怀里捞钱,无论他们捞多少钱,总是被赌.徒抢去当赌资。
父与子,父与女,夫与妻,母与子闹得不可开交,没有一天安稳,张家三位夫人的嫁妆迅速变少,她们想带孙子跑路,却被小辈们看守的死死的,根本没有机会独自出门。
张家这边众人疯狂赌.博或者捞钱或者死盯着三位夫人,永安侯府这边,沈老夫人派人请了十几回儿子,甚至说动看诊的大夫去帮她劝儿子,儿子铁了心不回府,无奈之下,沈老夫人抱恙坐在儿子现居府门台阶下,亲自和儿子解释她也是受害者。
沈昶青没有实权,只有爵位,如果皇上不留他议事,他就回府躲清闲。今日下朝回来,见老夫人用这样的方式逼他回府,沈昶青心情沉重上前请安,沈老夫人一喜,儿子对她的态度松软了,她再解释一遍自己也是受害者,母子俩之间的隔阂就会消失。
“昶青,怪娘太信任那个刁奴,让她有机会做出伤害你的事,让她有机会离间我们母子,你外祖父、舅舅们做的事,娘真的不清楚,如果娘知道他们要毒害你,娘就算背负不孝罪名,也要和他们鱼死网破,决不允许他们伤害我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