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之卫子夫(79)
我安慰道:“陛下做了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这事你已经尽力了!”
卫青笑了笑,说道:“没事,我回去跟他说。”
“你还得告诉他,让他别掺和朝廷的事,陛下的性子你我都清楚,这样不仅帮不了郭解,反而会害了他!”
他点点头,又道:“我明白,你回去吧,别让陛下等着了!”
目送卫青离开,我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一片云彩也没有,空旷的只余一轮火红的太阳高高挂着,散发着刺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灼人的热浪扑腾在人身上,好似在驱赶着我快快进屋,外头是它的地盘儿。
郭解后来又做了一番挣扎,托了关系找到皇太后处,然则结果无一例外,最后被朝廷强制迁徙去了茂陵。
主父偃也因为足智多谋,屡献奇策而深受刘彻信任,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行事也愈发张狂。
有燕人状告燕王刘定国与父妾私通,强纳弟妻为妾,草菅人命等诸多罪行,主父偃向刘彻揭发此事,经查证罪行属实,朝臣请诛杀燕王,刘彻应允,燕王自杀,国除。
主父偃又状告齐王刘次昌与其姊纪翁主私通□□,刘彻委以重任拜为齐国国相,令其彻查此事,主父偃赴任齐相不久,便传来齐王自杀的消息。
连败燕齐两国,令其他诸王人心惶惶,赵王刘彭祖上书,状告主父偃收受诸侯贿赂,所以才令诸侯子弟获得封地,而齐王自杀,也是因为早前主父偃欲令齐王纳其女为妃遭据,怀恨在心而逼迫至此。
齐王纵然有罪,也需朝廷定夺,齐王未经审判便自杀本就令刘彻生气,而赵王所状告之事,愈发令刘彻恼火,当即将主父偃下狱治罪,主父偃承认受贿一事,却拒不肯认逼杀齐王之事,刘彻怜其才,欲留他一命,又遭众臣反对,公孙弘言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主父偃是罪魁祸首,不诛杀主父偃,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为安抚诸王百官,刘彻无奈将其诛杀。
主父偃行刑的那一天,天气雾蒙蒙的下着雨,卫青在椒房殿坐了很久,茶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我看着心里着急,说道:“是不是主父偃的事让你心里难受啊?”
“我是亲眼看着他怎么从一介布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他抬眼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深秋的雨,即便下的小,也带着一股瘆人的寒气。
我对主父偃的印象还停留在元光四年,他状告董仲舒的那一次,因为他背后坑人,我对他并无好感,哪怕他后向刘彻上书请立我为后,我对他也没有任何改观。可正如卫青所说,他确实智谋过人,这几年他凭借自己的才干一步一步走到刘彻身边,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成就,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私欲,落了一个凄凉的结局。
我给自己添了一杯热茶捧着捂手,淡淡的道:“从他利用董仲舒当自己垫脚石的那一刻,他就应该知道,他的阴损迟早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可惜了他一身的才干!”他叹了口气,又径自饮了一口茶水。
“不知怎的,这两天我突然想到田蚡了!”我低下头道:“咱们家里人,虽不至于像主父偃这样,可我总担心,最后会成田蚡那样!”
“阿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放下耳杯,说道:“阿步那边的产业,到时候我让他卖掉一半出去,咱们家现在也不愁吃穿,不必做大,留点田地让他们一家四口混混日子就成!至于阿广那边,他现在已经成家了,只要他不犯法,他想干什么就随他去吧,还有去病,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那孩子懂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心里有数!”
“你心里明白就好”,我想了想,又接着道:“我这边呢,再过两年,要是不能再给陛下多添两个皇子的话,那也要预备着选些新人进来了,陛下对我好,我也不能不知足,皇子只有据儿一个肯定不够的!”
卫青起身,走到我跟前,蹲下身来,握着我的手道:“阿姐,别怕,你还有我呢!”
明明是我要安慰他的,却成了他来安慰我,明明我是姐姐,却反倒要他来护着我,我不禁红了眼眶,说道:“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没事,我有准备,你是将军,我是皇后,这两条路都不好走,我有你,你也有我,咱们俩一起,以后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咱们都能跨过去的!”
卫青点头,与我相视一笑。
☆、塞北逢春不见花1
元朔二年,可谓是主父偃登峰造极的一年,然而,短暂的辉煌过后,却终也逃不过身死族灭的下场,众人感叹之余,也纷纷反思自身的行为,唯恐有一天,也落得如他一般。
主父偃死后,刘彻也惋惜了几日,身为帝王的他,很多时候也身不由己,从韩嫣到窦婴,再到今日的主父偃,人无完人,可如果人性不完美的一面一旦被送上舆论,便是刘彻有心要救,也无能为力。
元朔三年冬,匈奴君臣单于死,匈奴发生内乱,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率军攻破君臣单于太子于单,于单率部归顺汉朝。
与此同时,御史大夫张欧病免,刘彻以公孙弘为御史大夫,为了能在朝堂上有更多的自主权,刘彻开始设置内外朝,令卫青主内朝,直接受命于皇帝,令丞相薛泽,御史大夫公孙弘主外朝,对朝臣百官负责。
自立国以来,我朝素来礼遇丞相,相权也成了掣肘皇权的一大要素,内朝一设,以丞相为首的外朝权利则被削弱了不少,而薛泽能力平庸,公孙弘年迈,一应政令皆从内朝出,如此一来,刘彻几乎没有任何约束,愈发的说一不二,独断专行起来。
刘彻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这两年,后宫可要平静的多,宫中久不进新人,闲时他偶尔也会听我的劝招老人侍寝,照顾照顾老人,但大多数的时间还是留宿在椒房殿。元朔三年春正月,我再一次被查出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对于已经儿女双全的我和刘彻来说,这一份喜悦来的相对要平静许多,而对于皇太后而言却是意外之喜的,这两年,她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刘彻已经无需她再操心了,而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子嗣,如今我又有了身孕,也算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了。
春三月,为替皇太后祈福,刘彻再一次大赦天下,而在这次大赦天下之后,果真迎来了一桩天大的喜事。
那日,刘彻正忙里偷闲的在椒房殿教石邑和诸邑画画,两岁的据儿刚刚学会捣乱,不禁破坏了两个姐姐的画作,惹得两个姐姐抱怨不已,还把刘彻当成了画板,在他的脸上身上画了好几笔,盖姬的女儿歆瑶在一旁看着也跃跃欲试,最后在诸邑的怂恿下,也在刘彻身上画了一笔,见刘彻也不生气,也咧嘴笑了起来。
众人正玩的高兴,齐心从外头进来,火急火燎的道:“陛下,卫尉苏建差军士来报,说是宫门外有两个自称是十三年前出使西域的汉使求见!”
我在一旁做着针线,听到出使西域几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搬起指头算了算。
刘彻正在手把手的教诸邑公主画画,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谁?”
齐心作揖道:“是张骞,陛下!”
刘彻瞬间抬起头来,又道:“你说的是谁?”
我心下已经有了底,忙唤乳母将孩子都带了下去,又唤人去取衣裳打水过来。
自打元伯病逝后,元伯的位置便由齐心来接替,齐心虽是元伯的徒弟,可毕竟年轻了些,心智胆色上却比元伯略逊一筹,经刘彻几番反问,他忽然有些拿不定注意,说道:“好…好像是张骞!”
刘彻闻言激动地站起身来,想也不想就往殿外去:“快传!”
“慢着!”我拽住他,吩咐齐心道:“先让人带他们去沐浴更衣,再把人带到宣室殿,陛下随后就来!”
刘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乱七八糟的一身,说道:“对,把他们带到宣室殿去,再把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全部都召进宫来,去,快去!”
齐心那边应声退下,这边立刻就有宫人过来服侍刘彻洗漱更衣,衣服上的墨渍好说,换一套衣裳就完了,可这脸上的就不好办了。
“十三年了”,刘彻配合着我低头,感慨道:“朕都以为他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