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之卫子夫(187)
黄门令摇头,又笑道:“奴婢记得这副画是李夫人薨世后不久,陛下命人送过来封存的,估摸着应该是画的李夫人吧!”
霍光卷画的动作微有停滞,他看了黄门令一眼,又道:“这匣子里的画都是谁画的?”
黄门令作揖:“是先皇后命人画的,前些日子陛下过来,命奴婢把这些都画收起来,太多了,已经装了好几个匣子了!”
霍光私下打量了四周一眼,确实有七八个匣子,他迅速卷好了画,说道:“务必好好收着,不可有丝毫损坏,否则我拿你是问!”说罢,不等黄门令回答,急匆匆的出了门去。
回到五祚宫,刘彻又昏迷了,霍光没能复命,带着画回到了值宿的庐舍,想着黄门令说的话,又不禁展开画去看。
金日磾和上官桀也凑了过来,天子病危,他们几个作为天子的托孤之臣,不能离开半步。
“这是陛下让你去未央宫取过来的?”上官桀问道。
霍光没有说话,他很认真的看画,希望能从上面找出些蛛丝马迹来确认画中女子的身份。
“你知道这画的是谁吗?”金日磾也问道。
“除了李夫人还能有谁?”上官桀淡淡一笑,说道:“陛下有多喜欢李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甘泉宫到处是李夫人的画像,这一副肯定也差不了!”
金日磾没有说话,在他心底有个疑问,如果是要李夫人的画直接让人去甘泉宫取一张整画就好了,为何要去未央宫取一张已经烧毁的画?
除了落款处是天子的私印,能证明这副画是天子亲手画的意外,霍光找不到其他东西来证明女子的身份,听了上官桀的话,他又默默的把画收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李夫人,可他没有证据。
刘彻一直昏睡到次日晌午,再次醒来时他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眼睛直直的盯着霍光,霍光会意,取出画来在他面前展开,刘彻盯着画看了好一会儿,想要伸手去拿,可手刚抬起来就无力的垂下了,霍光忙将画卷起来放在他手里,刘彻紧紧攥着画,抽搐了两下后,含泪闭上了眼睛。
后元二年,二月丁卯,帝崩于五祚宫,三日后,于未央宫前殿入殓,霍光亲手将那幅画放进他的梓宮里,随他一起入殓。
后元二年,三月甲辰,葬孝武皇帝于茂陵,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缘上雅意,以昌邑哀王之母李夫人配食,追上尊号曰孝武皇后。
☆、梦回(番外)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美妙的歌声将刘彻从睡梦中唤醒,他睁开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让他有些迷糊,分不清是云雾还是帐幔,耳边的歌声消失了,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四周安静的出奇,迷糊中他的头疼的快要裂开了,他这是在哪儿?在天上?还是在梦里?
“陛下,太子已举兵谋反,现正在集结军队,欲往甘泉宫……”
刘彻闻言,惊惧地坐起身来,重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使者,苏文,钩弋夫人……这里是……甘泉宫?他不是在五祚宫吗?!太子举兵谋反?他的儿子不是已经……死了?!
他满脸的震惊,起身往殿外跑去,身体硬朗,健步如飞,殿外微风如絮,天朗气清,阳光灿烂的有些刺眼,他踯躅了半晌,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值守的护卫应道。
七月…壬午…刘彻只觉得不可思议,那他之前经历的那些是什么?难道是他做的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彻大笑起来,原来之前都是他做的噩梦,他的儿子没死,他们母子都还活着,太好了!一阵狂喜过后,刘彻又很快冷静下来,对使者道:“你刚刚说什么?”
“太子起兵谋反,欲杀臣……”话还没说完,使者的头颅就已经飞出了几丈远。
刘彻提着血淋淋的剑,吩咐道:“即刻将苏文扣押,待回宫后再行处置!”
两个护卫二话不说,立即将战战兢兢的苏文拖了下去。
“立刻起驾回宫!”刘彻说完,将剑插入护卫的剑鞘,又回到殿内洗漱更衣。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敢阻拦他的的决定,宫人们很快就帮他穿戴好,刘彻兴致勃勃地登上回銮的马车,开始思考他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先驾幸建章宫,让人去传太子来见他,这一次派谁去传比较好呢?他想了想,唤道:“去传霍光来见朕!”
“臣在!”外面驾车的霍光应道。
刘彻推开车门,说道:“等会儿到了长安,你亲自去见太子,让他到建章宫来见朕!”
“唯!”霍光点头应允。
刘彻退回到车内,又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等他见到太子,他一定要好好训斥他一顿,居然那么不相信他,三十多年真的是白疼他了,等他抱着自己哭的时候,他就原谅他,届时昭告百官就说是自己被江充蒙骗,使太子蒙冤,太子才被迫起兵杀江充除奸佞,并非造反,不过是子盗父兵而已,打他几板子教训一下就好了,以他们父子的威望和德行,应该不会有人反对。到时候再把苏文,刘屈氂和李广利他们推出去抵罪,这事就可以了结了。对了,还有刘屈氂和李广利……
“传金日磾来见朕!”
“臣在!”
刘彻微微一怔,推开门道:“怎么是你?刚才驾车的不是霍光吗?”
金日磾看着刘彻笑了起来,没有应答。
算了,反正金日磾和霍光谁驾车都一样,刘彻也没有继续追究,说道:“你派人去找刘屈氂和李广利,让他们俩来建章宫见朕!”
“唯!”金日磾应声,甩了一下鞭子,马车飞快的往前奔驰。
想好了怎么处理儿子的事,接下来就是皇后了,一想到那个傻女人,刘彻就头疼,起兵这么大的事她不说劝一下自己的儿子让他别冲动,还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帮助儿子起兵,真是白活那么大岁数了,难怪能养出一个什么都敢干的儿子,儿子那儿他还可以用子盗父兵解释一下,皇后起兵他要怎么解释?梦里高祖皇帝也没说妻盗夫兵要怎么处置啊,唉,头疼,怎么处置还是等见到她再说吧!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建章宫,刘彻下车时,对金日磾驾车的水平给予了高度肯定,而当他进到寝殿时,发现太子就跪在殿内等着他,愣了许久,想起他梦里的那些场景,当即就落下泪来,果然还是霍光办事靠谱,其他人都不可靠。
“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你为什么要起兵啊?”刘彻问道。
刘据也跟着哭了起来,解释道:“江充用巫蛊栽赃儿臣,诬陷儿臣谋逆,儿臣见不到父亲,无法自明,也不知父亲是否安好,害怕扶苏的旧事重演,不得已才起兵杀江充自保,儿臣有罪,请父亲责罚!”说完就一个劲儿的磕头。
原来他是怕自己成了扶苏啊,刘彻瞬间就心疼了,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一个字也训斥不出来,忙扶起他道:“行了,起来吧,你没事就好!”
“儿臣听闻父亲病了,父亲的身子可好些了?”刘据关心道。
“一听说你起兵了,朕什么病都好了”,刘彻抹了一把泪,宠溺的摸了一下他的头,笑道:“看你平时温柔敦厚,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没想到打起仗来一点儿也不含糊,不愧是朕的儿子,也像你舅舅!”
刘据被他夸的不好意思,又作揖道:“父亲如果不生儿子的气了,能不能也别生母亲的气?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儿子。”
刘彻顿了顿,握住他的手道:“走,咱们一起去看你母亲。”
刘据欣然应允,看着他欢欣雀跃的样子,刘彻很庆幸那场噩梦点醒了他,让他及时赶回来阻止事件继续恶化,挽回了他梦力失去的一切。
……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还未进椒房殿,便听到里面传来的歌声,刘彻驻足倾听,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原来是她把他从噩梦中解救出来的啊,好久没听她唱歌了,她唱歌还是那么好听,脑海中闪过许多美好的画面,他的子夫又回来了!
快步进到屋内,卫子夫正在抚琴,看见他整个人都呆住了,慢慢站起身来,看着他一言不发,很快她的双眼就岑满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即便是年老色衰,她的眼睛不如年轻的时候有灵气,可饱含的情愫依然让刘彻找到了睽违已久的感觉,这么多年了,她很少在他面前这样哭,而今,她的眼泪让他感觉回到了从前,年轻的时候他就舍不得她哭,现在也一样,他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花白的头发,轻轻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