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之卫子夫(158)
如此大大小小的商讨了数次,后宫的变动终于定了下来了,太初元年七月,刘彻下诏,正式将永巷更名为掖庭,皇后以下皆称夫人,将原来后宫七个等级调整为十二个,分别为婕妤,娙娥,傛华,美人,八子,充衣,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八子以上为一殿主位。令置无涓、共和、娱灵、保林等低位嫔御。后宫嫔御的位分也做了调整,李夫人为位分最高的婕妤,因夷安公主即将出降昭平君,沈姬晋了傛华,李姬,林姬和吴姬依旧是美人,其他人也做了相应的调动。
紧接着李姬也解了禁,禁足了百日的她活得愈发通透,降位和禁足一事,看起来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出来以后依旧帮我协理着后宫事务,还一起欢欢喜喜的送了夷安公主出嫁。
八月的秋风,红的是枫叶,冷的却是人心,当所有人都认为攻打大宛是必胜的一场战役时,李广利却出人意料的打输了,他的数万大军,甚至都没到大宛的国都贰师城就已经折损了十之八九,李广利带着残余部队逃到敦煌,以粮草不足为由,请求增兵再战。
刘彻打了数十年的仗,虽有无功之战,却未曾尝过败绩,这等惨败几乎令他颜面尽失,盛怒之下,刘彻拒绝了李广利的请求,并令使者将他们阻拦在玉门关外,诏命使者若有敢入玉门关者,立斩不赦!
落日余晖斜倚于山尖,赤色如染,如同万千人的骨血汇聚在一起,共同营造着一副绝美却又无比悲壮的画卷,脉脉立在廊下,为那些埋骨他乡的将士默哀,祈祷他们下辈子,能生在一个太平国度,没有战争,也就没有牺牲。
“陛下长乐无极,陛下长乐无极……”笼子里的鹦鹉叽叽喳喳的叫着,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头去看,刘彻正漫步而来,我上前行礼道:“陛下长乐未央!”
“朕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附近了,所以进来看看你!”刘彻说着,又弯腰扶起我道:“天冷了,进屋吧!”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脸上看不出喜怒,身后也没有任何随从,看似闲庭信步,可其中的惆怅与孤独,或许只有我这个陪伴了他三十多年的老妻才能懂。
刘彻边走边道:“听据儿说,你这两日身子不大好,怎么也不叫太医看看?”
我应道:“妾无碍,前两日受了点儿风,有些咳嗽,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让倚华帮着调理了!”
“虽然是小病,可也不能大意了,该传太医的还是要传太医,别硬撑着!”刘彻又道,径直在上座坐下。
我亦在他身边坐下道:“唯,妾谢陛下记挂!”
宫人奉上茶水点心后退下,刘彻伸手去拿饼饵,却瞧见了案上摆放的一则书简,边吃着东西边展开书简去看,可是看着看着,刘彻便怔住了,放下饼饵道:“这上面说的是真的?”
刘彻看的书简,正是红玉的供述,所认罪状有三,其一,受李延年胁迫与其对食,触犯宫规;其二,受李季引诱与其私通,秽乱宫闱;其三,受李延年指使,散布太子与云姬的谣言,诋毁储君。另外,供述中还提到,露珠之死也是李延年所为,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耳杯:“真真假假,陛下一查便知,事关陛下的宠姬,妾不便多言!”
刘彻的面色一黑,将竹简扔了出去,唤道:“来人!”他没有带人过来,来的是程飞,刘彻吩咐道:“将这份供述交给杜周,让他彻查!”
“唯!”程飞看了我一眼,小跑着去了。
刘彻一手撑在大腿上,一手握拳撑在几案上,低着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此刻心中一定怒火中烧,只默默喝着茶水,并不打扰他,待他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玉郧
沉默了许久,刘彻才慢慢睁开眼睛,将杯中的水饮尽后,说道:“朕过两日要去安,宫里的事交由你全权处置!”说完起身往殿外去。
我亦跟着他起身,说道:“陛下,妾昨天梦到阿青了!”
刘彻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道:“朕也梦到了!”
我又道:“阿青让我转告陛下,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要陛下不要太难过了,保重身子要紧。”
“朕知道了,你也一样”,他没有回头,说完就提步往外走。
“阿母……”阳石抱着一束雏菊从殿外跑进来,恰巧和刘彻撞了一个满怀,险些撞倒,被刘彻扶住了?
刘彻揉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撞疼了没有?”
“不疼”,阳石乐呵呵的摇头,又跪下给刘彻行礼:“阿翁长乐无极!”
“干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我摘了几朵雏菊想送给阿母”,阳石从里头抽出一朵来,递给刘彻:“这一朵送给阿翁。”
刘彻接过花,笑着刮了一下阳石的鼻尖:“以后小心点,别跑那么快!”
阳石点头,行礼送他离开,又扑进我怀里,将花递给我:“阿母,这些都送给你!”
我拥着阳石,看着刘彻孤独的背影有些心疼,我知道这个时候揭发李延年做的那些丑事,无异于在他的胸口上又狠狠地插了一刀,我不想伤害他,可是为了据儿,我不得不这么做!
杜周行事果决,次日就将李延年和李季抓进了大狱,得知消息的李夫人拖着病体到宣室殿外向刘彻求情,可没有任何用,刘彻根本不见她,最后在窸窣的秋风中哭晕了过去,回去便发了高烧。
刘彻一直到离宫都没去见李夫人,这在众人心里可谓是大块人心,刘彻一走,李夫人的病情也日渐加重,就连九月朔旦的朝请也没能来参加,如此倒给众人提供了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
沈姬说道:“我前几日去瞧她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瘦的跟个竹竿似的,真是作孽啊!”
“她那就是自作自受,好好的非得自己弄出个早产来,现在报应来了吧,生了半年了都不能侍寝,还指望主上跟她风花雪月怎么着?要我说,失宠还算好的,没把自己作死了就算命大了!”林姬亦跟着附和。
众人哂笑,吴姬又道:“好好的宠姬不做,偏生出那些个不安分的心思,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把男人哄的团团转了,却没想到自己带出来的是那么一群蠢货一样的兄弟吧,不仅没给自己脸上增光,还连带着把主上的脸都丢的一干二净,害死那么多人,哼!活该!”
吴姬说完,大家又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我敲了敲几案,让大家安静下来,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们呐,嘴上也都积点儿德吧,李夫人的事,自有主上论断,你们就别操心了,今天这些话,出了椒房殿以后谁都不许再说,否则传到主上的耳朵里,主上怪罪下来,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了!”
“是”,众人齐声应和,姚姬笑道:“要我说还是皇后英明,不声不响的就把李家兄弟送进了大狱,落在杜周手里,还不得扒皮抽筋呀,呵呵~折了她的羽翼,任她再怎么倾国倾城,以后也折腾不起来了!”
丽娟接着道:“对呀,以前还觉得李夫人的手段挺高明的,和皇后一比……”
“行了!”我打断丽娟,看着姚姬道:“跟你们说的话都听不进去是吧?是不是非得主上把你们也送去杜周那儿走一趟,你们就消停了?!”
丽娟和姚姬闻言色变,忙跪下道:“皇后息怒,妾不说了,不说了!”
我不喜欢她们拿我和别人比,也许在她们眼里,我和李夫人都是同类人,可我知道我和她不同,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尽一个皇后和一个母亲该尽的本分,而她不是,她为了自己痴心妄想,残害无辜,根本不配和我比!
刘彻走后没几日,杜周就已经将李延年和李季审了一个水落石出,但未立即定罪,杜周素来看刘彻意思行事,刘彻想放的人,他就轻判,刘彻不想放过的人,他就重判,犯案的是刘彻宠姬的两兄弟,没有刘彻的诏命,他亦不敢轻易就给人定罪,只能将人关押,等刘彻回来定夺。
改制以后的太初元年有十五个月,比以往每一年都长,冬日里闲来无事,我和史良娣带着几个孩子们到麒麟阁画像,恰逢沈姬和李姬来椒房殿汇报宫务,我便带她们一道去了麒麟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