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之卫子夫(135)
“中宫,地上有血!”采桑提醒我道。
我怔怔的看了一眼地上那一滩血,心中大惊,忙跟着跑进了偏殿,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太医还没赶过来,倚华就已经下了“小产”的定论,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孩子,我趴在据儿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从幼蓁到令仪,孩子一个接一个的为他所害,我心中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也不顾众人阻拦,疯狂地闯进了宣室正殿,吼道:“令仪的孩子没了,你现在满意了?”
还在盛怒之中的刘彻,并不知道殿外发生的事,也没人敢来告诉他,乍然一听,他有些懵了:“她有孩子了??”
我只是落泪,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匆匆往殿外走去,然而刚走到门口他突然又停住了,退了回来道:“孩子真的没了?”
我狠狠地瞪着他,心头怒火中烧。
他偏过头去不敢看我,不知所措的来回跺着步子,又道:“你是她的阿母,你去告诉令仪,孩子没了没关系,让她把身体养好了,阿翁会帮他找一个更好的……”
“啪”的一声,我上前甩了他一巴掌,冷冷的道:“你不配当令仪的父亲!”
刘彻被我打了退了好几步,显然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半天才缓过神来,看着我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吼道:“我要是能早一点发疯,就不会任由你把孩子害成这样!!!”
刘彻还犹自处在震惊之中,满脸的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以后你别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自己来疼!”我擦了一把脸,收了泪,又在他面前跪下:“妾冒犯陛下,回椒房殿待罪!”
踏出宣室殿的那一刻,我心里真的恨透了刘彻,如果第一次害了石邑完全是无心之失,那么这一次呢?栾大纵然有错,可真正把孩子推向深渊的是刘彻自己,是刘彻的偏执和暴戾害了我的女儿。
同样痛恨刘彻的,还有卫长公主,那个小产掉的孩子,连她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当她得知自己小产后,只是凄然冷笑,说道:“有那样一个父亲,他死了也好!”而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连刘彻来看她,她也只是装睡,不闻不问,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刘彻痛恨那些欺骗他的人,因为卫长公主的关系,他对栾大更是恨之入骨,判处栾大腰斩不说,连带着栾大的推荐人乐成侯丁义也被弃市,而被栾大和丁义牵连,歆瑶的昌安封地被刘彻废除,改封了偏远贫瘠的鄂邑,而其母盖姬的位分也从良人直接降为少使。
仲秋八月,鄂邑带着其子文信进宫来看卫长公主,表达了对长姐的亏欠,卫长公主也没怪她,两姐妹说了一会儿话后,鄂邑即到正殿来向我辞行。
鄂邑捻衽,在我面上长跪稽首:“是儿臣的错,害了长姐,请母后恕罪!”
“这事怨不得你,起来吧!”我亲自上前去扶她。
见我这般,她一时有些控制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我抱着她,让她靠在我的肩上,我虽不是她的生母,可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丁义没了,她心里的苦不比令仪少。
或许是因为有了卫长公主的例子,丁义被判弃市后,鄂邑连未央宫都没进,没求过任何人,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她都自己一个人受了。李姬和盖姬到是来找过我,那时我正忙着照顾卫长公主,她们见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哭了一会儿后,鄂邑收了泪道:“母后,儿臣准备明日启程去封地,阿母那边,还要拜托母后多加照拂!”
我心知她性子要强,眼下发生了这种事,她心里难受,在长安还会遭受冷眼,走远一些,眼不见心不烦。
我用帕子帮她擦脸,说道:“好孩子,那边山高路远的,你自己要当心,好好照顾自己,你阿母这边有我和李姬,你放心吧,有空多回来看看!”
鄂邑点头,再次捻衽下拜。
目送她出了椒房殿,行走在满院子的萧萧落叶之中,我心下感叹:萚兮萚兮,风吹其女,①但愿风能吹走她的痛苦和烦恼,带她远离世俗尘嚣!
注释:
①萚兮箨兮,风吹其女出自《诗经郑风萚兮》。
☆、变故
鄂邑身康体健,可以说走就走,但是卫长公主却不行,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她的身体一落千丈,做完空月子还每日缠绵病榻,汤药不断,而让她最糟心的,是她每日还要面对刘彻。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装睡避一避,次数多了,她根本避无可避。
一日刘彻忙完政务,过来椒房殿看她,见我正在喂她吃药,刘彻便要亲自喂,还说道:“令仪,别伤心了,为了栾大那个骗子不值得,赶紧把身体养好了,阿翁带你去狩猎,好不好?”
卫长公主苦笑,应道:“臣谢过陛下!”随即端起汤药来,自己喝了起来。
刘彻怔了半晌,待她喝完药,又道:“令仪,阿翁知道你生阿翁的气,是阿翁不对,可栾大是个骗子啊,如果不是他骗了阿翁,阿翁也不会把你嫁给他……”
“陛下”,卫长公主打断他,冰冷的道:“臣累了!”
刘彻再度僵住了,默默将药碗递给旁人:“行,阿翁不打扰你了,你睡会儿吧~”说罢起身出了殿去。
待刘彻走后,我本想去劝她,可她又睡下了,让我到嘴边的话不自觉的咽了回去。
“阿母,你让他以后不要来了,我不想看见他!”躺在病榻上的卫长公主冷面无情,连一声“阿翁”都不愿意再叫了。
“令仪”,我坐到他的榻前,宽慰道:“你不能这样,怎么说他也是生你养你的父亲,这件事真正错的人是栾大,你父亲也是被他诓骗了,他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栾大是错了,可他就没错么?”卫长公主不为所动:“他为了求仙,可以把我嫁给栾大,也可以对栾大说杀就杀,他心里只有求仙,只有他自己,哪里还会有我这个女儿呢?!”
我辩解道:“不是的,上次你父亲就是被骗,吃了那些丹药差点连命都没了,所以他痛恨那些骗他的人,何况这次把你也搭进去了,所以他才非杀栾大不可的,他这么做,有一半是为了你啊~”
她摇头道:“不,他不是为了我,他根本不在乎我要什么,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求仙!”
她自小被刘彻捧在手心里长大,要什么有什么,许多方面都和刘彻极像,爱骑马狩猎,胆大任性,率性而为,说话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就连骨子里的倔强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旦认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任谁劝都没有用。
自从那日我打了刘彻以后,除了看孩子以外,他没有再来找过我,对我也没什么实质性责罚。我讨厌他的冷酷和固执,孩子不想见他,我更不想见。
栾大事件的影响,让这个新年过的了无生趣。新年过后,刘彻又发兵十万,遣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卫征抚西羌,而南越那边也陆续传来战报,汉军攻克南越国都番禺,生擒南越王赵建德和丞相吕嘉,南越降汉。
“阿广这次表现不错,把南越搞定了不说,他和郭昌在回来的路上,还把反叛的南夷也给平定了!”
椒房殿的琴室内,卫青跟我说着近日的战报,神色中对阿广颇为赞许。
我看着他道:“以前你还总说他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现在让你刮目相看了吧?”
卫青笑了笑,说道:“他这次确实没叫咱们失望!”
“只要是咱们家的人,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我自信满满的拨了一下手上的琴弦,发出了清脆悦耳叮咚声。
卫青点头,又接着道:“还有个事情跟你说一下,陛下昨天突然跟我说,少府那边有人举报说年前祭祀,列侯所献的酎金有很多弄虚作假的情况,要我去详细的查一下,留意那些人的动向!”
“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东西了?”我有些好奇。
卫青有些许沉默,喝了口茶水,又道:“我估摸着,陛下这是要准备对列侯下手了!”
方才还有些诧异,听卫青这么一说,我忽然不觉得诧异了,早些年施行的推恩令将藩王的封地进行分封,削弱了藩王的势力,多了许多列侯。动列侯可要比动藩王容易的多,一旦夺了列侯的爵位,直接就可以将地方势力土崩瓦解,彻底摆脱藩王割据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