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思辞之卫子夫(122)
我长吁了口气,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燕王和广陵王”,她应声,抬起头看着我道:“他们两个是从妾身上掉下来的肉,旦儿五岁,胥儿还不到四岁,妾实在舍不得他们去那么远的地方,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啊!”
我厉声道:“你不舍得你的孩子,就去加害别人的孩子吗?你这样对得起死去的齐王太后么?”
她再度叩首:“妾有罪,愿意接受惩罚,可能不能请皇后去求一求陛下,再多留旦儿和胥儿两年,等他们大一些再去封地!”
“你利用闳儿,构陷据儿,让据儿背上残害兄弟的罪名,你以为这样就能动摇陛下对太子的信任,让你的儿子留下来了么?”我又道。
“是”,李姬低下头道:“给皇子封王就国,本就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如果太子的名声不好,陛下自然也会考虑储君的人选是否合适,妾再从旁劝导几句,或许可以暂时让孩子留下!”
“从旁劝导?”我冷笑:“吹枕头风这种事,光凭你一个人肯定还不够,你人缘不错,估计还会请田姬和沈姬她们帮忙,对么?”
李姬低着头没有说话。
“把孩子留下来了,那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要想着争太子位了?”我继续问道。
“这几年,妾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想过要争太子位,若非这次骠骑将军提出让皇子封王就国,妾绝不敢冒犯皇后和太子!”
“骠骑将军?”我皱眉道:“你以为整件事是骠骑将军主导的么?”
“难道不是么?”李姬反问道:“骠骑将军为了太子,多番请求陛下给三子封王,逼着陛下答应的!”
“李姬啊李姬,枉我还觉得你聪明,可你真的太不了解陛下了!”我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暂时不会插手,你可以按照你的方式继续进行下去,你看看你能否让陛下改变主意!”
李姬抬头看我,万分诧异。
“就当是我跟你打的赌吧”,我继续道:“如果你赢了,这次赌约就是我的筹码,孩子留下来,如果你输了,以后不许再做任何昧着良心的事,不过赌约开始之前,我有一个要求,不可以再伤害无辜的人,尤其是孩子,一旦让我发现,我会立刻终止赌约,严惩不怠!”
“为什么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她问道。
“因为我和你一样是个母亲,我会站在母亲的立场去理解你,不过我奉劝你一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就算你能留他们一时,也留不了他们一世,长安是个是非之地,远离长安,对他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没有哪个母亲不想为自己的孩子做点什么,李姬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如果做不到,便不会甘心,与其以后让她把母子分离的责任怪在我和我们卫家头上,倒不如让她去试一试,彻底死心。
☆、别离
吃过午饭,据儿带着嫌疑最大的几个人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就宣布案子破了,说道:“下午我带着他们去了一趟廷尉大牢,廷尉正在审案,我就让他们在一旁看着,看了不到一个时辰,阿福就招供了,说是他推弟弟下水的!”
“嗯,孺子可教也!”我揉着他的脑袋道。
据儿却有些为难,说道:“可是阿母,阿福说是李姬指使他这么干的,李姬是庶母,我不便盘问,此事还得阿母出面才行!”
我拉着他坐下吃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李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阿福说不知道”,据儿摇头:“阿母已经知道是李姬干的是么?”
我点头道:“我是猜的,所以让你帮着找证据!”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据儿满脸疑问。
“先吃饭,你边吃我边跟你说”,我给他布菜,看他吃的香,又继续道:“李姬这么做,是不想让你的三弟四弟这么早就去封地,三弟四弟还那么小,就要离开父母和兄弟姐妹,她舍不得,所以就想给你制造一点儿麻烦,好让你阿翁再多考察考察你,这样她就可以劝说你阿翁把三弟四弟留下来了!”
据儿扁嘴,低声道:“阿母,我也不想让弟弟走!”
“你阿翁已经下诏给弟弟们封王了,封王就国这是祖制啊,咱们也不能违背!”
据儿有些失望,手上的玉著也不动了。
我夹了菜到他碗里,哄他道:“那这样好不好,案子的事儿咱们先放一放,让李姬去劝一劝你阿翁看能不能让弟弟留下来,不过这样的话,你就的承受外面那些人对你的言语攻讦,你愿不愿意?”
“我不怕他们说!”据儿看着我道。
我笑了笑道:“行,那咱们就静观其变!”
据儿点点头,又去吃饭。
刘彻来上林苑已经是两日后的事,处理完政务,专程过来陪几个孩子待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流言没传进他的耳朵里,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表示,搞得我都有点坐不住了。
一日傍晚,刘彻带着诸邑,据儿和闳儿在院子里蹴鞠,我则在亭子里乘凉,看着这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我觉得一定要问一问才行,待等到刘彻玩累了,到亭子里来歇脚时,我跟他提起了传言之事。
刘彻哂笑,指着两个孩子道:“就他们俩这样,你觉得我信吗?”
“你不信么?”我给他递了一杯水。
他白了我一眼,说道:“我不信你还有意见是怎么着?”
“哪敢啊,我就是问问,你不相信就好!”我笑了笑。
刘彻喝了口水,目光跟着两个孩子到处晃:“难怪外头都说你偏心呢,据儿都被传成那样了,你也不说辟个谣,我看你都快忘了谁是你亲生的了!”
“都是我亲生的呀”,我笑道:“再说了,我们什么流长蜚短的没听过,还会在意这个?”
“你是百炼成钢了,可难为你儿子了”,刘彻瞅了一眼一旁的侍者,说道:“传朕口谕,齐王落水与太子无关,谁要再敢传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朕割了他的舌头!”
我早就知道刘彻不会相信那些话,但真正看见了他的态度以后,我心里还是会觉得很温暖,趁大家不注意,借着添水的间隙,我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妾替据儿谢过陛下!”
刘彻先是一愣,而后一把揽过我的肩,也伺机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回头多去看看李姬吧,两个孩子都要走了,她心里肯定很难过,你好好安慰安慰她!”我说道。
“行!”刘彻点头道。
靠在刘彻的肩上,看着孩子们嬉笑玩乐的场面,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几日,他们就要分开了。
此后的日子,除了我这儿,刘彻去的最多的就是李姬那儿,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想是李姬也不敢再跟他乱吹枕头风,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直到回未央宫,李姬也没能让刘彻改变主意。
八月仲秋,落叶萧萧的日子总是透漏着无法言说的伤感和悲凉,七岁的闳儿在据儿的带领下,结结实实的给我磕了三个头: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①儿臣今当远离,拜别母后,愿母后身体康健,珍重勿念,待儿臣长大以后,再回来报答母后的养育之恩!”
我扶起他,将他抱在怀里哭了起来。五年了,他刚到我身边来的时候还在咿呀学语,现在已经是汉家藩王了,心中有感慨,有欣慰,但更多的还是不舍:“好孩子,母后会想你的!”
据儿也过来抱住我们,又对闳儿道:“弟弟,你到了齐地,记得要听乳母和太傅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用功,照顾好自己,等我再大一点就去看你!”
闳儿乖乖的点头,又将头埋进了我的怀里。
齐王太傅卜式,原是河南的一个牧羊富户,曾经几次主动将家财的一半捐给国家资助边事,因而受到刘彻赏识,忠厚老实的牧羊人,对治民也很有一套,从政以来,深受百姓推崇,政绩颇佳。有这样的人在闳儿身边照料,我自然是放心的。
不多时,李姬也带着刘旦和刘胥过来向我拜别,看着李姬红肿的双眼,我知道,这两日她肯定没少哭。
我擦了眼泪,又安慰李姬道:“燕雀总是要离巢的,咱们就开开心心的送他们走吧,以后要是想他们了,再让主上召他们入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