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心上警醒,她盯视着男人的面,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且白日里听他的声音,像极了那日在青荷山庄,劫持她的那个人。
贺穆端着煎好的汤药走进来,他见北歌醒了,担忧的心放了下来。贺穆在北歌床榻边坐下,他先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想要扶北歌起身,却被北歌躲开。
贺穆手上动作一顿,他望着北歌,眸中多有无奈:“歌儿,我先扶你起来吃药,你所有的疑惑,都容我慢慢讲与你。”
北歌闻言,眸子动了动,她问贺穆:“你究竟是谁?为何几次三番的劫我?”
贺穆听着一叹,他望着北歌,眸中情谊复杂:“歌儿,我是小哥哥啊,你的小哥哥。”
小哥哥……
北歌听着直直愣住。
十年前,上元节,长安开市,昼夜不休。贺穆被身旁的几名残卫护着,趁此机会逃入长安城。他本是南齐的太子,因朝内政乱,被篡位的叔父一路追杀。他逃至大周长安时,身旁只剩几个重伤的兵士,幸亏次日长安闭市,追杀他的人被挡在城外,他才得了一线生机。
他身无分文,身旁的人都接连病死。他也是在濒临饿死之际,将自己皇室的骨血和脊梁踩进泥土里,上街乞讨,只想要活下去。
他好不容易讨来了几枚铜钱,却被这街上原有的乞丐们盯上。他被他们围住,他们抢了他讨来的铜板,又摸索到他身上的玉佩。那原是他母后留给他的遗物,他即便是饿死,也从未想过典当它,更不可能让这些乞丐抢走。
他紧紧的将玉佩护在怀中,自幼学的功夫,在极度饥饿下,使不出半分,他只能蜷缩着身子,任他们踢打。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被打死的时候,他看见有两个大周的兵士走来,将围在他身前的那帮乞丐吓跑,他警惕的盯着那两个兵士,随后目光触及到他们身后的一抹身影。
那样好看的女孩,明媚日光下,眉眼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他只从画上见过。
意识迷离之际,他瞧见她朝他走过来,眼中的神色,是他久未见过的心疼……
贺穆再醒来便身在北王府,他得知救她的女孩是大周郡主,女孩的父亲是大周的异姓王。南齐和大周敌对多年,他不敢暴露身份,他利用了女孩的天真善良,假装失忆,留在了北王府,成了她身边的贴身侍卫。
女孩从未将他当做过下人,女孩说她母亲早逝,父王常年在外打仗,她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只当他是亲人,当他是自己的小哥哥。
贺穆在大周北王府躲了三年,也是他此生最幸福的三年。三年后,南齐再生乱,忠心老臣联合起来,将他篡位的叔父绞杀,前来迎他回国继位。
为确保安全,他听从老臣之言,隐瞒了所有人,甚至没有同他最亲的女孩告别,白日里他还答应明天陪她去郊外赏花,夜里却跨上马,急急离开了长安 ,离开了大周。
这一阔别,犹若隔世,再相见,竟物是人非成这般。
贺穆见北歌怔愣的模样,心上微疼,他端起一旁的汤药,用勺子盛了送到北歌嘴边。
“歌儿,我来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我要带你离开大周。”
第14章 九爷酒肆
北歌望着贺穆的眉眼,似乎可以同记忆里那个青涩少年的模样重合。她听着贺穆思忆往昔,她基本可以确定,贺穆确是她从前的小哥哥,那个曾经事事护她在先的小哥哥。
只是整个前世,贺穆都不曾出现过,为何今生,会这般突然的出现在眼前,甚至还说要将她带离大周。
北歌看了贺穆良久,她张口:“小…”
贺穆见北歌欲言又止,他唇角微动:“歌儿,我姓贺,单名穆字。”
北歌闻言开口:“贺公子,多谢你方才救我,但是我不能留在这,我必须离开。”
贺穆像是早料到了北歌的反应,却还是在她话出口时忍不住失落。他可以理解她的疏远与不信任,毕竟数年未见,相识又在年少,他甚至害怕,她会忘记他。
贺穆叹了口气,他将勺子又递近了几分:“先吃药,不然该凉了。”
北歌低眸盯着送到唇边的汤药好一会,才慢慢张开口,喝了下去。
贺穆正要再喂第二勺,便见北歌抬手接过了药碗,她先道了声谢:“我自己来就好。”
贺穆见北歌仰头将碗中的汤药喝干净,他先抬手接过药碗,随后走到屋内的桌前,替北歌倒了杯热水。
北歌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她看着贺穆,终究没忍住询问:“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贺公子还记得我,还会来找我,只是……你怎知我身在幽北,甚至还认得出我来?”
贺穆听着北歌的问,苦笑了笑,其实自他当年离开北王府后,心底最最挂念的便是北歌。哪怕这些年来再未见面,他还是在山庄里,触到她眉眼的那瞬,便认出了她。
原本他随着老臣回到南齐,打算等局势安稳下来便回来大周寻北歌。可不曾想,南齐经过这几番动荡,朝局昏暗,各方势力涌动,他这个曾经的太子,皇室正统,不过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争权夺利的筹码。
到底是命运弄人如斯,再相见,已如隔世般长久。
贺穆告诉北歌,自他在南齐得知摄政王府出事后,便日夜兼程从南齐赶来。他先去了长安,打听到她身在教坊司,他急急追寻到教坊司,想救她离开。却又被告知,她被大周太后赏赐给了北侯,早已经前去幽北,他又一路相追,他先追上了她们的车队,可并没有找到他。
他心底害怕她可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却又不敢多想吓自己,他谨记着教坊司中一位女官的话,若想找到北歌须要先寻北侯。他抵达幽州城后便着人四处打探,问询了半个月,才打听到北侯的行踪,他便连忙带着人一路追去了青荷山庄,他先派人在夜里潜入山庄内打探,发现她果然在这里。
只是没想到青荷山庄守卫严密,他不敢轻举妄动,之后也是耗费了多日,才探寻出一条捷径来,本想趁夜深人静时先劫她离开,却还是吓到了她,惊动了守卫,不得不先撤离。
北歌听完贺穆的话,轻咬粉唇沉默了半晌,她本以为贺穆想带她去南齐,只是为了逃离大周,逃到邻国他乡。却没想到,贺穆原本就是南齐人。若是如此,他消失不见的这些年,便是回了南齐。
若她没有记错,贺氏,是南齐的皇室。
北歌忽然想起那晚,贺穆似乎被萧放所伤。北歌朝贺穆手臂处看:“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贺穆笑了笑,说是小伤,无大碍。他又突然想起那日他失手伤到了北歌,正抬手想撩开她垂在颈侧的发,看看她颈上的伤口。
却不想北歌瞧见他的动作,下意识的躲开。贺穆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解释道:“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看看你颈上的伤。”
北歌闻言抬手抚上颈侧,摇了摇头:“已经全好了。”她说完又道:“贺公子,我真的不能在这里久留,我必须要回去了。”
“歌儿,我知道,我突然出现,你一时会不适应。但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我此番来大周,便是要接你走的,我接你去南齐,去我的国家。”
“你不必怕,有我在,南齐无人能欺负你。到了南齐,我们可以换个名字,将过往都抹去。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在南齐替你寻个德高望重的母家,换个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歌儿,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吃一丝一毫的苦,我会护好你的。”
贺穆说的颇为认真,北歌对上他望过来的眼,可见他眸底满满的真诚。
诚言讲,贺穆的出现,贺穆的所作所为,北歌无法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年少时的感情固然真挚,可数年的阔别,于她来言历经两世,她早做不到贺穆这般情深念旧。
贺穆为了她从南齐遥远赶来,她心怀感激,自铭记他这份恩情。可她早不是小儿心态,历经的多了,已然做不到对一个人全身心的依赖,肯定不会同他前去南齐。
而且她有大仇未报,亲人未寻,如何心安理得的去南齐悠闲度日。
“贺公子,歌儿多谢你,但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同你离开。”
“为何?为何不能?”贺穆到底因着北歌的几番拒绝,生了不解与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