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泰应了两声,往前走了几步,回首刚硬简短地嘱咐燕珩,“改日再聊。”
燕珩带着和煦的笑容,拱手目送完颜泰离开。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西凉传来新王登基的消息,胜者不是耶律胥还能是谁。景帝派出使团并准备了许多金银珠宝,送往西凉。
且说那日阿桃住进宝瑟夫人的宫殿就病倒了,太医诊断是忽冷忽热受了风寒,在北国就怕受凉,一病基本上就是整个冬天。
阿桃到底是被燕珩养娇气了,往年她可是鲜少生病的。哪知一回来倒在床榻烧的一塌糊涂,前头几日都要说胡话了。
景帝的阏氏,现在称作皇后,原是景国最大部落族长之女,该部落最擅长占卜祝由之术,皇景帝特别崇信此节。
但自景帝继位后不断加强皇权,部落议事制逐渐没落,皇后也就没什么势力,好在她生育了两位年长的皇子,景帝就算不宠幸她了,也给她皇后的地位和尊荣。
许是景帝有交代,要皇后来宝瑟这儿来打探阿桃的口风,目的就是看燕珩是否有二心。
可惜阿桃一天到晚昏昏沉沉,两句话说不到,捂着头说疼得厉害,皇后一开始还和蔼些,可她毕竟不是细腻女子,没什么耐心,两三次之后就甩手不干了。
倒是宝瑟夫人在旁道:“不如让郡主好好休息,我看越逼得紧,越问不出什么来。”
阿桃躺在床上,拉着厚厚的幔帐,看不到两人的表情,只能影影绰绰地见皇后坐在床沿,宝瑟夫人估摸是跪在地上。
皇后声音冰冷,说的是景国话,需要女婢在旁翻译,她道:“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议论?郡主的病不见好,不是你照顾不周?反说是我逼得太紧呢,难道我奉陛下的命令办事还做错了吗?”
好家伙,宝瑟夫人就说了一句,就被挑出这么多的错。
阿桃可不敢乱说话了,闭着眼睛继续装死。
只听皇后再道:“狐狸精,我劝你别猖狂,陛下爱美人不假,可惜他向来喜新厌旧了,等过了新鲜头,看你怎么办呢?”
宝瑟夫人似乎说了什么,可阿桃没听清,满屋子都是皇后的声音,她道:“当初刚来的时候,不是还装贞洁烈女,说什么都不肯侍奉陛下。可后来呢,不是主动爬上陛下的龙床吗?啧啧,我还以为你有几个斤两呢,也不过是个贪图荣华,人尽可夫的淫、贱、荡、妇罢了。你且认真照顾郡主吧,我改日再来。”
还来!?
阿桃十分痛苦,这位皇后她见过,那是比景帝还不好亲近的主,如木雕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没半点笑意,甚至没什么表情。
阿桃曾经私底下跟元禾打趣,说皇后就像家里用老树根雕出来的神婆像。
没想到老神婆不但会说话,还会夹枪带棒的说话。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看来,皇后和宠妃间不睦的传统四海惯有。
幔帐撩开,阿桃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她感觉有一片温软在额上摸了摸,宝瑟夫人轻声道:“看来真是病得不轻呢。”
是啊,是啊,我真是病的不轻,快病死了。
阿桃哪能不明白景帝的心思,对于燕珩,他总还是不放心的,刚好阿桃与燕珩不和跑了回来,景帝定然想从阿桃身上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阿桃盘算着,自己若是说,肯定说不好,若是不说,又太假了。索性装病!病入膏肓,病得无法思考,说不来话,谁还会押着她拷问呢。
没错,阿桃确实受凉了,但小病未成,来到宝瑟夫人的住处后,她住进了一处二层小楼。阿桃就在窗户下吹了一晚上的冷风,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风寒。
眼见皇后来问了数次,阿桃都只念着要和离,其他的什么都问不出来,这也就达到阿桃的目的了。
奈何阿桃底子太好,这几日居然慢慢好转了。
于是,当天晚上阿桃又趁夜深人静,打开窗户,坐在风口。
今夜下雪了,雪花飘进窗户里,飘在阿桃的手上,她渐渐地发呆起来,心念着再过几日又是立春,便是自己的生辰。
上次生辰阿桃因为要远嫁东都,过得很不开心,一边吃寿面,一边哭鼻子掉眼泪了。
元禾笑她还是个孩子,动不动就掉眼泪,阿桃抹着脸靠着哥哥的肩头,说:“我就当一辈子的孩子,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跟你在一起,不行吗?”
元禾那会的神情,阿桃当时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又无奈又不舍。
其实他们都是普通人,偶然被强加上勋贵的名头,仓促着推着往前,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阿桃回来时,元禾跟她说,是哥哥没用,让妹妹受委屈了。
阿桃觉得很难过,不是为自己难为,而是为元禾难过。
阿桃想着,元禾拉扯自己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还不懂事,常给哥哥出难题,真是个坏蛋。思虑到这儿,阿桃眼睛又酸了,雪花都飘到她头发上,化成了水珠。
可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了,阿桃自言自语着,把窗户关好,擦干净头发,换了干净衣裳,躺回床上,也不盖被子,就这么冻着。
她盘算着,皇后等人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也不能老拘着她,过几日就可以回家了。抱着这个念头,阿桃慢慢进入了梦乡。
可是人睡着了身子体温就越低,阿桃环抱着身子,冻得直哆嗦,燕珩偷溜进来时,一掀开幔帐就看到阿桃缩成一团,像个小兔子一样,别提有多心疼了。
他将被子拉过来盖在阿桃身上,阿桃一下子就惊醒了,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大个活人,她吓得张嘴就要叫出来。
燕珩眼疾手快,捂住了阿桃的嘴巴。
外间有宫女轻声询问,房内燕珩压在阿桃身上,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竖在唇边。
“没,没事。”阿桃闷声道:“不过是梦见一只大耗子…”
第78章 红绡帐
外间有宫女轻声询问, 房内燕珩压在阿桃身上,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竖在唇边。
“没, 没事。”阿桃闷声道:“不过是梦见一只大耗子…”
宫女道了句早些休息,举着灯走开了, 房间里恢复了黑暗。眼前的燕珩并不清晰,只囫囵一个影子,唯有一双眼睛特别亮,泛着柔和的光。
“你来做什么。”阿桃脱开燕珩的手, 往里坐了坐,目的是要离燕珩远些, 可燕珩倒不客气,只当阿桃是给他腾位子了,挨着她坐下。
“你!”阿桃心里憋着一口气,推搡燕珩,“你给我下去!”
可燕珩到底是男子, 推了半日不见动窝,燕珩没说什么,阿桃自己闹得浑身发热, 又往离坐了些, 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燕珩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阿桃偏过头, 闷声问:“你怎么进来的这可是后宫。”
“我想去哪儿,还能难得住我?”燕珩如是说,手撩开一点帘子,阿桃探出头去,只见窗户开了,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塔楼似的飞檐上多了个人影,并背身坐着,在飞雪中一动也不动。
“茂竹?”阿桃低呼,“茂竹带你进来的?”
燕珩默认,将她拉进床帐,并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一想到燕珩半夜偷偷进来,外面还都是宫女不说,还有个侍卫飞檐走壁听墙根,阿桃的脸越发红热起来,居然有种偷情的羞耻感。
“你,”阿桃没好气地嘟囔,“我铁了心跟你和离,你还来做什么?”
“若要和离,你为何装病?”燕珩问。
阿桃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我,我是真病,哪里是装病,你别自作多情。”
“好,我自作多情,那景帝问你与我吵闹的原因,你怎地不说真话?”
“如果我说了真话,你必死无疑暂且不论。景帝一怒之下再伐东都,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他们当中谁是谁的女儿、娘亲、妻子,谁又是谁的儿子、父亲、丈夫?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大是大非,孰重孰轻还拎得清。”
“大是大非?”燕珩又问,“是非功过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改朝换代后景帝所作所为,在史书上又是一番雄图伟业,你可是挡了他一统江山的道了。”
阿桃暗地里白了燕珩一眼,“你不必这么酸溜溜地编排我,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毕竟景国在中原干得坏事太多了。可就算夏国根基腐烂,需要大破大立,无辜百姓也不该被屠杀,纯善的女孩也不该被侮辱,否则跟强盗土匪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新朝建立了早晚也会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