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真话,嘉宁可不能回玉芙殿,不然燕珩回来见多了个不认识的宫女,定要有所察觉了,问秋和黛儿就是前车之鉴。
“既然如此,那就不去艮岳苑,”拾夏对嘉宁说,“公主,去灵隐宫。我打听过了,灵隐宫没有被捣毁或者修葺过,你那信物定然还是在灵隐宫。再者,陛下不信神佛,甚少去那边,你躲在那儿,比较安全。”
阿桃听二人的对话,明白了嘉宁潜逃回东都的目的,拾夏说的不无道理,阿桃道:“那你就去灵隐宫。就说是我的命令,我给太皇太后在灵隐宫移了一株青松,你专门去打理照料的。”
一切安排妥当,嘉宁还不动窝,似乎不情愿承阿桃的恩。
此时,庄嬷嬷来催促,道:“陛下到朱雀门了。”
竟这样快?不是说受伤了吗?
阿桃等不及了,跺脚道:“公主,你怎么这样死心眼呢。我要是害你,费这么大周折做什么,昨晚就叫出来让侍卫把你抓走,不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帮我!?”嘉宁不甘心,仰着下巴问道。
阿桃被她问住了,按道理来说,她是景国人,该是跟故国站在一边的。
但也正因为阿桃没读过什么书,内心始终保持着善良,人之初,性本善,便是如此。
那些被分割出来的阶级、国别、上下之分,在阿桃这里都没有作为一个“人”来的重要。
既要作为一个人,那对于弱者就有天然的偏袒,对于自由就有天然的向往。
是以,阿桃道:“我没你们这么能说会道,引经据典,但我想,公主你其实明白的。”
她看嘉宁的眼睛,轻声道:“虽然我们相处时日不多,但我想你该懂得,我是怎样一个人。至于我为何要救你,你心里有答案,要不要信任我,你心里,其实也有答案。”
嘉宁不再避讳阿桃,与她在日光相对而立,须臾,她挪开眼神,松了口风,“好,我回灵隐宫避一避。”
总算开窍了,阿桃由衷地笑了起来,回头吩咐庄嬷嬷,“你亲自送她过去吧。”
庄嬷嬷带着嘉宁离开,一边走,嘉宁回头看了阿桃一眼,只见她朝自己挥手,嘉宁的嘴角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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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将嘉宁保护起来,阿桃与拾夏匆匆回宫。
内侍一遍一遍的通报,燕珩进承和门了,燕珩过芙蕖池了,阿桃在殿内简直坐立难安,来回踱步,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燕珩。
往日的恩爱犹在眼前,阿桃却不敢回忆,因她不知道那些到底是真是假。
当知道燕珩一面隐瞒自己禁锢自己,一面夜夜欢情,阿桃只觉得一阵心惊胆颤。
就在这时,殿外传报:“陛下回来了。”
阿桃头皮一紧,立在原地,阖宫宫人纷纷去前面跪地迎接,她却像是脚上灌了千斤重一般,完全动不了。
“皇后…”拾夏绕到阿桃跟前,这才发现她面色惨白,额上竟是密密的汗珠。
“您坐下来吧,坐一会儿…”拾夏扶着阿桃坐在椅子上,走廊下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桃握住拾夏的手,也越握越紧。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朦脓的日光里走过来,连语气都带着熟悉温柔。
“阿桃…”
是他!
阿桃瞪着眼,看清了来人,真是燕珩。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燕珩的问话那般不真实,仿佛来自天边。
可不是不真实吗。
阿桃自嘲,她身边的一切,有真实的吗?
太平的年景,华美的宫殿,和睦的后妃,慈祥的祖母,都是假的。
而燕珩呢?
阿桃疑惑地望着燕珩,她的脑袋嗡嗡直响,乱哄哄的,仅剩的精力都集中在燕珩一张一合的嘴上。
可他说什么,阿桃已经都听不见了。
只是看见他,阿桃就通身遍寒,更别提燕珩亲昵地揽过她的肩头,阿桃的心底突然生出强烈的排斥感。
阿桃忍受不住这种感觉,扭着身字脱开燕珩的手,起身往旁边一站,避开他的怀抱。
燕珩一愣,仍旧坐在椅子上,一只手尴尬地空抬着,他缓缓收回来,看着阿桃。阿桃定了定神,这才扬起脸,看清眼前的燕珩。
只见他唇无半点血色,胸口的衣襟处有些许血迹,许是赶路太急碰到了伤口。
他受伤了,传信来的人也是如是说的。
若是以前的阿桃早就心疼地不成样子,必是要先把敢伤燕珩的人骂一顿,而后再哭唧唧窝在他怀里问疼不疼,最后还得燕珩反过来哄阿桃才是。
可此时,阿桃心里已经有了隔阂,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她僵持了许久,想着拾夏与庄嬷嬷等人安危都在她一念之间,若是被燕珩察觉出一丝异样,怕是凶多吉少了。
于是,阿桃微微吸了口气,对燕珩道:“怎么受伤了,伤口深不深?我找宫女来给你换药。”阿桃说是要装得和往常一样,可她毕竟是个少女,又无多少心机,如何能瞒得过燕珩。
只一句话,燕珩便听出不对劲。
还没等阿桃转身叫人,他大手一挥,圈住阿桃的腰身,将人拉到怀中,温热触碰在耳垂,他低沉着声音问:“阿桃,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男主已经很可怜了,也知道他其实是个好人,但该虐还是要虐(推眼镜
明天继续~
第46章 水龙吟(一)
还没等阿桃转身叫人, 燕珩大手一挥,圈住阿桃的腰身,将人拉到怀中, 温热触碰在耳垂,他低沉着声音问:“阿桃, 出了什么事?”
阿桃眨了眨眼,勉强笑了笑,语气故作轻松,道:“哪里出了什么事。倒是你, 是怎么受伤的呢。”
燕珩歪头,带着探究的眼神盯着阿桃。阿桃缩着脖子, 心里不断重复,现在可不是跟燕珩对质的时候,她手里可握着好几条人命呢。
于是,阿桃试着岔开话题,眨眨眼睛, 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受伤的?”
燕珩许是受了伤的缘故,看起来疲惫至极,心事重重, 他道:“是沈虞刺伤的。”
阿桃身子一滞, 恍惚了好一阵,才道:“怎, 怎么会这样?”
事情要从燕珩跟随元皓日夜兼程赶往巢河说起。
虽然已经入秋,可前段时间雨水极多,不断有汛情传来,巢河来淮水最大支流,要在汛期渡过巢河, 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元皓笃定梁王与沈虞行程肯定会受到阻碍,一路快马加鞭派人排查巢河一线所有的码头和渡口,终于在安庆县城发现了些许踪迹——有人出重金收买船只和船夫,欲要在九月十二这天夜晚渡过巢河。
至于具体时辰地点没有打听出来,但燕珩知道这伙人必定是梁王和沈虞,而安庆县境内符合条件,能够安全渡过巢河的渡口不过四五个。
其中从烟波渡这个码头出发,顺水渡河就到了郓城,那儿的守城将领曾是梁王门客。
盘算出这些,燕珩便算出九月十二这天,梁王和沈虞必定从烟波渡出发,前往郓城。他本想要给沈虞送信,可自从他被抓获一次,就藏匿得极深,连燕珩都没了他的消息。
寻摸不到踪迹,如何传信,且元皓日日派人明里暗里看守着燕珩,即便武功高强如茂竹,也没法脱开身。
其实元皓这次让燕珩同行,就是有心要拿燕珩的把柄,不怕燕珩动,就怕他不动。
追击之路风尘仆仆,宵衣旰食,元皓观察了许多天,也不见燕珩有动静,有心腹劝他别把精力集中在燕珩身上,得要认真排查住梁王一行反贼从哪里渡河才是。
元皓这人是软不吃硬,喜欢跟人反着来,有人几次三番的劝他,最后燕珩也来道:几经查访没有结果,此趟怕是要无功而返,殿下得做好准备。
越是这样,元皓越是要拗着来。
“你是要我把人都派出去,你好趁着空档,偷摸给你兄弟送信,是吧?”元皓撑着额头,不紧不慢地对燕珩道。
燕珩好没气地瞥了元皓一眼,压着火气,道:“殿下,我都追随您到淮水之畔了,要递消息早就递了,还等现在吗?”
“也是,”元皓闲闲地喝了一杯茶,道:“所以今晚如果梁王和沈虞没有出现在安庆县外的任何一个渡口,我想,需得绑了楚皇陛下去上京解释解释。”
燕珩闻言,眸光一闪,冷汗蹭地就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