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活费力且不讨好,谁人也不愿意干,踢皮球般推来攘去,等元禾来了之后,这个皮球便到了他的手里。
元禾就是这会见到了宝瑟夫人。
阿桃无从得知元禾当时的心情,但她可以想象终年大雪封山,寒风烈烈的鹫峰上,即便是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宝瑟夫人的美貌。
听闻有好几位亲王向宝瑟夫人抛出橄榄枝,有一位甚至愿意休了正妻,明媒正娶进门,可宝瑟夫人一心一意的守着哀帝,并不打算离开鹫峰。
不过幸好这位亲王没有娶上宝瑟夫人,否则上京就要上演一段君夺臣妻的绯闻了。因为景帝也被宝瑟夫人的美貌吸引,几次命人上鹫峰接宝瑟夫人进宫。
当然,这活还是落到了元禾身上。
一开始宝瑟夫人并不答应,她甚至穿上坤道道袍,以自己已经出家拒绝景帝,后不知怎么地宝瑟夫人乖乖进宫,一个月后,宝瑟夫人脱掉了道袍,重新梳妆打扮,以景帝宠妃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而哀帝也从待了两年多鹫峰上下来,被景帝封为昏侯。
景帝允许他住在大金宫里,在宫殿的最北端,昏侯有一个小跨院,他能在这里写字、画画、吟诗作赋,干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事。
景帝还赏赐给昏侯四个极其年轻美貌的宫女,侍奉他饮食起居。相比在鹫峰,昏侯的日子过得滋润非常,不像一个俘虏,倒像个不问政事的潇洒闲散的勋爵。
自从昏侯住进大金宫后,景帝时常召见他,时而要他作一首词,时而画一幅画,多半是为景帝本人歌功颂德,吹捧丰功伟绩。
说起来,昏侯还真有几篇被奉为上佳之作,在上京坊间流传,昏侯对此常自夸不已,乐在其中。
什么亡国之恨,夺妻之仇,什么山河破碎,神州陆沉,似乎对他没任何影响。前段时间,侍奉昏侯的侍妾还怀孕了,可惜小产并未生下来,否则他就过上美妾在旁,子女在怀的神仙日子了。
听到这里,阿桃瞠目结舌,不知该作何感想,良久,只吐出两个字:“…荒唐”。
满目荒唐。
第84章 花下影
从打听的消息来看, 元禾和宝瑟夫人定是认识的,至于两人交集深浅,阿桃就无从得知了。
是元禾被美貌吸引, 暗恋宝瑟,还是宝瑟耐不住寂寞, 勾引元禾,又或者两人心心相印,互相爱慕,这只有他们清楚。
起码, 在阿桃这里,若不是那绣活相通的手绢透露出蛛丝马迹, 她断然不会认为,在森严的宫廷里,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宫妃与一个侍卫能发生什么故事。
一阵凉风把阿桃从沉思中拉出来,刺骨的寒冷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她忙将底衣系好,在去摸袄裙时,却见原本搁在紫檀衣架上的衣裳不见了, 火盆被端走, 熏笼不冒暖气了,再仔细瞧, 屋里的宫女也都退了出去。
阿桃出声询问,不见有人回答,她走到房门边想要开门,发现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阿桃砰砰拍打房门,叫喊宫女, 不一会儿,有几个人影出现在门口,阿桃思忖可能皇后要教训她多管闲事,所以故意弄这么一出要她识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阿桃虽然一根筋,但不是不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她忍着怒气,尽量平静地问外面的宫人:“怎么门关了?”
外面的人道:“郡主毛毛躁躁的,险些坏了仪式,皇后命你在房间里思过。”
皇后这是瞧出自己有心帮宝瑟夫人,故意要给下马威的。
阿桃就搞不明白了,皇后有皇子有公主,有家族部落撑腰,怎地还跟宝瑟夫人过不去,且不说宝瑟夫人不一定生出儿子,即便她生了个儿子,景帝能传位给一个俘虏的儿子吗?
可见皇后全然是女子的嫉妒和上位者的掌控欲,眼睛里面容不得一丁点沙子。格局也就如此了。
当然这时候,阿桃没时间分析皇后格局如何,保护自己要紧,她装得可怜巴巴,瓮声瓮气地求道:“可仪式并未被打断,还是顺利完成了呀。皇后既然知我是贪玩,就当我是小孩子,求求能放过就放过吧。”
外面有人道:“那可不行呢,郡主知道陛下对这类事务一向极其看重,若被人捅到陛下那儿,郡主可就难办了。好在皇后把这事遮掩过去,您只是面壁思而已,该好好感谢皇后呢。”
我谢你奶奶个腿!
阿桃在心里把皇后骂了一千遍老妖婆。眼见外面的人要走,阿桃忙叫道:“可我衣裳还未穿好呢,即使是要思过,这么冷的天,不能光穿底衣吧,要是冻坏了,我哥哥该心疼了。”
阿桃竖起耳朵听,外间没有回答,静悄悄的,好像人都走了。阿桃双手环抱,在原地冷得直跺脚。
阿桃想那皇后是冲着宝瑟夫人去的,不必真的为难她这个小辈,看守她的宫人假若识趣,是不会认这个死理的。
果然,没过多久,干净香软的衣衫就从窗户送进来了。
诚如阿桃所想的,那些宫人虽是皇后的手下,但有自己的盘算:若是元禾立了大功回来,元桃不得加油添醋告一状?何必寻这个晦气,树这个仇人。况且皇后的命令是让阿桃清醒清醒,没说一定不许她穿衣服。
接过衣服的时候,阿桃问那宫女:“我的侍女呢?”
她问的是高忆柳。
宫女答:“让她先出宫了。”
阿桃放心下来,她先回去就好,免得在宫内逗留,碰到一个半个色迷心窍的混账人,还不定受多大罪呢。
阿桃就是如此,心不是一般的大,都到这时候了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轮到阿桃自己,怎么可能真的面壁认错。自始至终阿桃就没认为自个错了。
她环顾四周,但见退室极小,没有床也没有榻,便把两把椅子往墙角一拼,观音兜罩着头一裹,躺在上面睡大觉去了。
阿桃在朝凤宫呼呼大睡,一点没委屈自己,高忆柳那边却是惴惴不安,她自行出宫之后,心里一直在打鼓,阿桃此番为宝瑟夫人出头,看起来好像是意外,然有人之心如何看不出来,皇后将她留在宫里,还不晓得如何惩罚她。
高忆柳又是担心,又是埋怨,明分进宫的时候阿桃还头脑清晰地告诫自己少说话,低调些来着。
谁知,一个没看住,阿桃便冒了大不韪。
高忆柳想不通宝瑟那水性杨花的女人是死是活,都是自找,跟阿桃有什么关系,就算在云霞阁住的那几天,宝瑟夫人照顾周到,不曾委屈了阿桃,可说到底人还是要明哲保身不是。
揣着一颗扑通通的心,高忆柳回到府宅,官家上前迎接,不见郡主,问出了什么事。
阿桃待高忆柳如亲如友不假,府宅上其他人是地道的景国人,他们习惯把夏国人都看做奴隶和贱仆,即便不敢开罪高忆柳,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高忆柳在景国所有地界都如履薄冰,故而现在也不敢说实话,只得说宫人留宿,混乱搪塞过去。
管家闻言教训了高忆柳,说她不该留下郡主,自己回来,郡主年纪小,宫人没有相熟的人,怕是会被怠慢,要是受了委屈怎么办?
高忆柳无法辩驳,唯垂首站在当下,乖乖听训。还没说两句,官家眼见高忆柳眼圈红了,泪眼盈盈,颇为不满,心道这是找了个祖宗啊,打不得,说不得。
管教看高忆柳那泫然欲泣的样子,像个软棉花,打一拳上去毫无成就感,浪费力气,摆摆手,叫高忆柳走了。
高忆柳低着头往厢房蹭,回忆往日在家时她也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但凡高忆柳喜欢的想要的,就没有她得不到的。才不过几年时光,居然落到这步田地,家破人亡,自己寄人篱下,还要被那些个下人责骂。
以前在家,不说责骂,父母连皱眉或是高声讲话都不曾,高忆柳思忖阿桃自个要当英雄,被人治了,与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逼着皇后将阿桃留下来的,好在阿桃没连累自己,不然阿桃是郡主,定是轻描淡写,她是敌国女奴,讲不准要受到何等折磨呢。
也是因这原因,阿桃被皇后的人带下去的时候,高忆柳才没敢跟过去。
高忆柳越想越觉得伤心,泪水忍不住掉下来,她抬手去擦,却怎么地都擦不完,她想到了枉死的父母,想到这几年非人的漂泊生活,最后心神崩溃,蹲在地上咬着唇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