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莫府张罗着要给莫齐说亲,他万般艰难地说服双亲向被全城所唾弃的崔府提亲,可惜最终被崔璎和崔玥设计破坏。
崔琰觉得,对于这件事,得从中将其一步步拆解掉,后面的事到时候再看,眼下,得过了三日后这一关。为此,她打算想办法让崔瑶撇开崔玥同莫齐相遇……
她兀自盘算着心事,没在意鞋面和裙角都沾染了泥水,一抬眼,已到了府衙门口。
府衙内,裴长宁正替林秋寒理着公文。昨夜倚云楼大火,他要赶去处理,反倒令他有了十足的理由将本就不想处理的杂务甩给南临世子。
檐上的雨滴如断线的珠子错落而下,形成一道密密的雨帘。他握拳反敲着额头,眼角瞥到对面廊下闪出一抹湖色身影。他顿住手,不禁屏住呼吸,沉静如水的眸子紧紧追着那抹身影飘忽而至面前。
他凝视着她,今日她的衣着依旧如往日一般素净,却更能衬出她不染纤尘的气质,乌发间一缕同是湖色的发带,正随风翻飞。此刻她停在门前,收下油纸伞,顺手将其倚在门边。
裴长宁瞬间回神,“可好些了?”他皱了皱眉,雨并不算小,淋到伤口可不好。
“多谢。”崔琰点头,稍稍迟疑便道,“今日我来除了向大人道谢,还有一事想劳烦大人帮忙。”
裴长宁飞快地扫了眼她依旧苍白的脸,视线便又落在手中的文书上,“何事?”
“嗯……”崔琰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想着崔瑶即将要受的苦,便横下心向着他道,“我想请大人替我打探一下城西莫家大公子莫齐三日后是否有去积香山的打算。”
☆、有事相求
是莫齐?裴长宁原本舒朗的脸上瞬间添了三分冷意,他盯着文书的眼许久都未移过分毫。
崔琰不见他回应,以为他专注于手中的文书,迟疑了下便向前移了两步,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猛然抬起的眼,一时间有些无措,耳根有些泛红。
殊不知这样的羞涩被裴长宁看在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他按耐住心底泛起的失落,避开眼去,压低嗓音道:“可是玉石世家莫府的长公子莫齐?”
“正是。”崔琰点头,眼波流转,带着些许期盼的光。
不料裴长宁垂下眼,指尖轻轻划过纸面,“府衙之立,为民、为公、为天子,崔大夫竟让我府衙的男儿去替你打探富贵公子的行踪?”
崔琰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添无力感,秋水似的双眸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如同她一点一点往下沉的心。她轻咬着唇,双手紧紧交握,自嘲地向着他道:“如此,打扰了。”
果然,她自始至终都无法探到他的所思所想,哪怕一分一毫。
她后退两步转身,不想身后传来他漠然的声音,“若他去,当如何?”
若是往常,崔琰定会扭头就走,不再多说一字,可如今她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他,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身道:“其实,我今天来除了方才那件事,还想请你帮我导一出戏。”
“噢?”裴长宁起身来至她面前,紧握的拳掩在宽袖内。
“三日后,我二伯母会带崔瑶和崔玥上山进香,若莫家公子也去,我会牵制着崔玥,你能想办法让崔瑶同莫齐相遇吗?”他身量高大,她几乎是仰着头同他说话,很奇怪地,不知为何他突然间脸色稍霁,她却无暇去想。
“就这样?”裴长宁垂下手,纵然依旧绷着一张脸,心中却暗自舒了一口气。
“就这样。”崔琰从他的转变中看出一丝希望,果然见他轻点了下头,算是应允。“多谢,”她诚恳道谢,转身至门边拿起油纸伞,“我听说宝泉寺后山常有歹人出没,你们要小心。”
裴长宁微微颔首,视线越过她落在檐角上。不一会的功夫,雨倒是更急了,顺着屋檐落下的雨滴逐渐汇成一股股接连不断的小水流。“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他赶在她撑开伞之前说道。
崔琰微怔,只见他依旧坐回案边,轻曳的衣角带起一阵清风,捎来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她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香。他继续翻阅着文书,心无旁骛,俊朗的侧颜占了她满心满眼。
一阵心悸之后,崔琰倏地回神,迅疾的雨声倒显得屋内更加安静,她立在门边,盯着檐上层层叠叠的青瓦,渐渐地出了神,不知身后的裴长宁亦在看她。
突然,从雨幕中冲出一个人来,“哎呀——”他大叫着,一边跺着脚,一边抖动着沾雨的衣衫,见了崔琰,登时露出爽朗的笑来,“崔大夫!身子可大好了?”
崔琰被他的温煦感染,笑着点头道:“还未谢谢大人出手相助。”
“哎——我又没帮什么忙,”林秋寒指了指端坐的裴长宁,“倒是我们裴大人,你真得好好谢谢。”说着向那尊佛像似的人挑了挑眉,回头又像发现什么似的,低头向崔琰凑近了些,细细地打量着她,“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脸上没有疤的样子呢!不错不错……”
崔琰不禁红了脸,支吾着道:“你们……早就知道?”
“就你那个疤啊,骗骗普通人还差不多,想瞒过我们?”林秋寒笑着道。
裴长宁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事情处理好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林秋寒拍了下手掌,“你不说我倒忘了,昨夜那场大火啊,太惨了,一下子烧死三个……”
“三个?”崔琰心惊,是三个么?前世里她并未过多留意此事,所以不知道竟是一场烧死三个人的惨剧。
林秋寒点头,“一个老鸨,两个青楼女子。我看现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应该是场意外。尸体都烧成木炭一般了,我看了都想吐!胡伯正在殓房,我来缓一缓,顺便叫你……”他向着裴长宁道,又转向崔琰,“崔大夫可有兴……”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长宁打断,“她就不去了。”
最后一个“趣”字没出口,林秋寒的嘴巴还圈着,他翻了个白眼,要不要如此护着?“还没问崔大夫,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崔琰看了眼裴长宁,抿着嘴笑道:“并没有什么事?”
“没事谁能请得动崔大夫到我府衙来?”
“你歇够了?还不快走。”裴长宁睨了他一眼。
“难得崔大夫来这一趟,总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林秋寒望着崔琰道。
崔琰向外看去,空濛的天际渐渐白亮了起来,只剩下些零星的雨丝在飘。“噢,我要去医馆,不耽误大人公务了,告辞。”
一袭湖色身影融进满目碧色里,转眼便消失在院子对面的廊角边。林秋寒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裴长宁,“别看了,人都走了。”
裴长宁回过神来,遥遥地指着案上一堆的文书,“既然回来了就交给你了。”
“哎——”林秋寒谄媚地笑着,“别,你都接手了,有始有终才是你的性格嘛!再说,倚云楼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不是?”他悠悠地转到案边,随手挑着,不自觉地咧开嘴,“故意吓我!亏得你,这么繁杂的一堆你都处理完了!”
裴长宁并不答话,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叫人给我收拾一间房。”
“怎么?实在受不了你母妃了?房间么,你从前歇息的那间倒是一直空着。”林秋寒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王爷前两天不是回来了?她现在应该没空理你才对呀。”
裴长宁苦笑了下,他也以为父王回来了,母妃会将注意力转移到父王身上,不想此番却是失算了,她倒是多了一个同盟。
“不过,你的确是要小心。我看最近你母妃来找我母亲找得特别勤,我觉得她们一定是在密谋什么,哎,肯定跟崔大夫有关……”他思忖着,突然猛地拍了下手,“你说,她会不会装病去找崔大夫看病?这可像是你母妃能干出来的事……”
裴长宁却充耳不闻,他在想着另外一桩事……
午后不久,崔琰便在同济堂等来了裴长宁派来传递消息的人,四日后是莫府老太君的生辰,身为莫府长媳长孙,莫家大夫人和莫齐将一同去宝泉寺为老太君祈福。
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不仅同行的人,就连出行的时辰路线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自己的请求疑点重重,任何人都不会如他这般什么都不问却能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为了减少破绽,她只简单提出要让崔瑶同莫齐相遇,连那些埋伏的歹人从中起的作用都不便提起,但她相信他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