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那将领面子上挂不去,正要发飙,却听那头又道:“这样吧,你过来,咱们议和!”
议和可以有,比被一箭射死要体面地多。
那将军不屑嗤笑,身体却很诚实地驾马而去,顺着邢筝给的台阶,坦然走下。
这次边境之战的战报,两日后送到宁国的朝堂上,众臣唏嘘。
派出去的陈将军好歹也是我国数一数二的将领,怎的这么快就同意议和了?对面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与周风交手多年分不出胜负,怎的今年一下子就议和了?
“如今大梁皇室夺嫡一触即发,正是攻打的最佳时机啊,怎的就议和了?”
“此言差矣,大梁大皇子与三皇子皆人中龙凤不可小觑,若贸然进攻,恐引起他们的戒心,如今陈将军溃败,证明还不是攻打大梁的时候。”
“可陈将军怎的这么快就战败了?”
众文官摸不着头脑,只听上头冷笑一声,纷纷住嘴,一个个哆哆嗦嗦跪下来,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
宁长贤一眼扫过战报,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两次作战,陈将军都溃败的原因。
邢筝。
这两个字生生刺入他的眼睛。
“大梁,不急,”他手腕一甩,战报“啪嗒”落地,滑到皇甫鸣的脚边,“朕要亲手解决。”
“既如此,”皇甫鸣一脚踩在那战报上,阴笑着拢袖行礼道,“不如举兵东征,先拿下宋国。”
宁长贤换了个坐姿,一手撑住头,一手玩转冠旒上坠下的充耳,意味深长地勾唇:“那,就依丞相。”
*
宁国与大梁边界线处,谈判桌上,邢筝与陈将军达成共识、握手言和。二人拟定的条约,诸多是双赢互惠互利的条款。
条款一达成,邢筝光荣升至七十九级,离八十级,只有一步之遥。
邢筝等不及了,她即刻就要回京。
周风早前去了趟天京,实在不想多跑,再加上天京如今阴云密布,似要变天,越发压抑,就更不想再去。
“六殿下,”临邢筝出发前,他把邢筝叫到帐篷里,难得认真地与她对坐谈心,“六殿下如有需要,周家,定义不容辞。”
这句话,比什么承诺、条款、利诱都要让人感动。
“舅舅,你可知,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邢筝也难得正襟危坐。
褪去嬉皮笑脸,她周身竟散发出独有的气质,这气质比当今圣上要柔和地多,却又有股逼面而来的坚毅与不容置疑的霸气。
是正义的气息。
“殿下喊周风一声‘舅舅’,当初乡野赵家村,也是周风亲自将殿下护送回京,更是周风引殿下进入这场生死棋局,周风深知殿下的为人,更深知殿下非池中之物,乃人中龙凤。周风,甘愿成为殿下的棋子。夺嫡之战,比真实的战场要惨烈得多,相信殿下是个聪明人,定早已准备妥当。”
“舅舅也是个聪明人,更是个伯乐。”
他说得没错,邢筝能准备的,如今都已尽力准备妥当,剩下的,只有天京如今仅剩的中立者:叶家、林家。
而这两家,她有信心能够搞定。
如今军队有周家,资金有“清公子”,江湖势力有“企鹅”,仅仅五年,她能做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
思及此,邢筝心中的兴奋不言而喻,紧张又雀跃:
她准备好了!她准备好了!
子清,我们一起去抓邢简吧!
周风看着蠢蠢欲动的邢筝,不得不感叹六殿下果然异于常人:“殿下,让赵恙随你回宫吧,臣膝下无子,把他看做唯一的徒儿,早已把周家军的令牌交到他手上。”
“好!”
一个时辰后,邢筝和赵恙带领一队人马跋涉回京,一路上,父子俩说说笑笑。
“对了,筝爸爸,你为何老叫我旺仔啊?我叫赵恙,你也可以叫我的字,定海。”
“哦,知道了旺仔。”
邢筝向来不记别人的字,有的时候连名字都懒得记。她喜欢私底下叫周风黑卤蛋,叫赵恙旺仔,叫师傅菊头蝠。
她只记一个人的字:伯晏。
“为啥?定海不好听啊?”
“好听,但是没有子清的字好听。”
“子清?”旺仔想起来了,“哦!我知道了,是那个特别好看的大哥?筝爸爸你和子清兄还有联系?”
“那当然了,他是我家的!”她自豪地拍拍胸脯,鼻子冲天,“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等回宫,爸爸让你开开眼!”
“得嘞!”
不一会儿,旺仔似乎觉得不对劲:“筝爸爸,子清怎么就是我们家的了?他怎么在宫里,他当什么差?”
对方一巴掌就打到他头上:“什么‘我们家的’,跟你有啥关系,是我的!”
旺仔:……嗅到一股奇怪的酸臭味。
天京,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先一步回京后,子清没有即刻回宫,反而抄林荫小道,拐入郊外的一处豪宅。
四周邻居在门口议论纷纷好几日了,福尔摩斯似的,产出很多稀奇古怪的猜想。
这家主人花大价钱买了房子,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只偶尔有个黑衣人窜来窜去,进进出出的,都是长得不一样却一般身高的人,神神秘秘,吓得她们不敢吱声。
上个月,黑衣人没来过了,只是里头住进了一个漂亮姑娘。
她们猜测是谁家老爷的外室,已在这里守了好几日门了,就想八卦八卦。
一白衣男子戴帷帽骑马而来,公子如玉,矜贵好看。
他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目光,手腕轻转,指尖弹拨,小石头咻咻咻飞出去,击晕了藏在门里的八卦妇人。
嗯,效率很高,怪不得六殿下总喜欢用石头打人。
他踏门而入,迎上那个坐在客厅内,一脸敌意望着他的女子。
“想清楚了么?”
双手背在身后,他无情地眱了她一眼。
女子从屋内走出来,她眼睑青黑,可见好几日都没睡好了:“我答应你,但我不是效忠你,是效忠六殿下。”
“明日,阿甲会把你送到‘企鹅’的总核,你在那里接受训练,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出来。”
说罢,他拂袖走人。
“子清!”女子喊住他,“六殿下若知道你一直在利用她,她定不会饶你!”
他回过头,冷漠的眸子扫过女子,视线如针扎般,刺得女子浑身生疼:“你为何还能活着,为何还能成为一个暗哨,你这么聪明不该不知道。”
女子紧咬银牙,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就算杀了我,我也只忠于六殿下!”
他转身,一股淡淡的沉香袭来,女子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身在贤宁宫。
“巧了,”冰冷的手捻住一根锋利的无痕,贴近她瑟瑟发抖的颈脖,“我也忠于六殿下啊。”
女子瞪大双眸,瞳孔放大,因过于恐惧,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吸急促:“你会后悔的,子清,你一定会后悔的。”
“雪云,你太不了解我了,”他周身散出一股混着杀气的戾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我不会。”
吱呀——
门开了,子清走了。
雪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了解你?是,即便是六殿下,也根本从没了解过你!
你就是个扭曲、偏执的可怕魔鬼!
她呜咽一声,捂住嘴巴:六殿下……好惨……被未婚妻绿了不说,喜欢的小太监也骗了她!对女人失望后,如今连太监也不能相信了吗!
忍不住了,雪云从怀中取出手帕,揉着眼睛,还是大哭出了来:“呜啊……六殿下太惨了……”
子清:……
他在门口顿了片刻,翻身上马,往皇宫去。
回到贤宁宫,他遇上易容成自己的阿甲,与他调换身份,吩咐他妥善安置雪云后,把所有能证明雪云走正常程序离宫的手续纸张统统安放好。
月色浓酽时,碧芜唤他。
子清被引到贤宁宫的库房,刚迈入,碧芜便将库房门关了起来。
库房内,站着贤妃娘娘。
空气中弥漫着贤妃娘娘最爱的桂花香,显然她已经在这儿恭候片刻了。
“何原卿,本宫还记得,十年前在夏国见到你时,你还是个性格开朗的小皇子。”
“养着花花草草,整日带着弟弟嬉戏御花园,本宫没见过比你过得更悠闲的皇子了。”她翻来覆去欣赏自己手腕上鲜红的玛瑙串,朱唇轻启,慢悠悠地说,“当时本宫还在想,那对恩爱异常的夫妻,把自家儿子养成如此模样,以后怎么面对政治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