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墙角紫檀木桌上的紫衫男子忽然翻了个身,酒桌上的酒葫芦顺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摔落于地,打断了桃夭接下来的问话。
两人齐齐看去,角落中,紫衫男子的脸正对着他二人,鸦羽色的睫毛颤巍巍动了动,缓缓掀开。
他如墨的眸子迟钝的转了一圈,尔后目光落在季君竹的身上。
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身形一闪,出现在季君竹的身前。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忽然咧开一抹独属于醉鬼的痴笑,一屁股坐在季君竹的腿上。
修长的手顺势环住她的脖颈,拉低她的头,唇迅速覆盖了上去。
他的速度极快,哪怕坐在一边的桃夭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他周身蔓着酒气,快速靠近的那一刻。
季君竹条件反射的后仰,却没能快过他凑上来的速度。
她眯着眼,手中拈了一枚飞遁符,不含喜怒的打量越凑越近的那张脸。
六百年前,小道士下山历练用的就是这副面孔。。
几百年了,竟然没有换过。
季君竹勾唇,不由觉得好笑。
当年不近女色、滴酒未沾冷冰冰的小道士,如今……变化颇大。
鹰眸盛着濛濛水光,薄唇一寸一寸的靠近。
卷翘的睫毛挣扎的扑棱,落下厚厚的阴影,身体本能紧张,却义无反顾的凑上来。
这得喝了多少酒!
季君竹侧头,动作看似缓慢,却极有章法,在眼前人凑上来的最后一刻,险险避开。
她黛眉微挑,眸中掠过一丝错愕。
陵城季家三小姐的这具身体没法修炼,身无灵力。但是她自己锤炼了百年的神识却是非常人能比。
以她渡劫期魔修的反应能力,只能堪堪躲过祁老道醉酒时的突袭。
他的修为……比她想象中更高上一筹。
正待说话,眼前的男子抿唇目露迷茫,身子摇摇晃晃如无骨支架朝她再次扑来。
桃夭这次总算回神儿,扯住季君竹的胳膊,瞬移至醉鬼身后。
没了支撑,紫衫男子直直的扑向地面。
季君竹叹了口气,指尖不知何时换了一枚凝固符,飞射而出。
紫衣男子坠落倒地,身体离地面一寸处时,突然凝滞不动,一刻钟后“砰”的一声四平八稳以面扑地。
桃夭上前两步,蹲在醉倒男子身边,拾起一块碎掉的黄符碎片。
抬头看向季君竹,阴阳怪气的笑道:“你倒是心善,呵!最是多情胜无情,魔尊便不怕这凡俗界的男子醒来粘上你。”
季君竹心说,大可不必脑洞大开。
地上那人醒来,能记住她才怪。
她曾强逼着小道士喝过酒,这人三杯必醉。酒后胆大妄为,醒来却记忆全无。
季君竹对桃夭摇头浅笑,随口回道:“无碍,大抵不过以身相许。以我如今这身份,大可不必担心。”
话落引来桃夭又一阵轻佻的笑声,只不过笑意不抵达眼底。
茶水氤氲,室内炭火噼里啪啦火星乱蹿。
倒在地上的男子手指错动,牙关紧闭,尖锐的齿尖刺破口腔壁,铁锈味儿蔓延了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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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两人谁也未曾回头,便未注意到倒地男子面上一闪而逝的异色。
季老魔满嘴花花肠子,对男子一向体贴入微,可这样的人不近男色。
五百年前多了是的男修在她身前,脱光衣物,想要骗她一指疼爱,到最后却含泪离开。
桃夭扫了眼歪躺于地,仗着醉酒坐上老魔双腿的凡俗男子,心口嫉妒的发紧。
早知道醉酒壮胆,能有如此效果,他早就试试,平白让个名不见经传的凡俗男子占了便宜!
桃夭眯着眼暗自悔恨。
这边厢,季君主黛眉不着痕迹的蹙了蹙。
她素来喜洁,这会儿衣衫上染了一身酒气,身体无灵力支撑,竟连捏个清洗术也做不到。
季君竹扯了扯唇角,将略显凌乱的乌发拢入耳后,觑了眼窗外夜色,与桃夭告辞。
“多谢桃主盛情款待,今夜天色已晚,咱们不若改日再聚。”
“这就要走了啊……”桃夭玉白面上凝了丝犹豫,他从腰间掏了掏,掏出一枚玉扳指扔进季君竹手中:“喏,收着吧,这是你当年赠我的那枚破戒指,物归原主,总不过分。”
季君竹眼底错愕一闪而逝,看着手中通体透明的白玉戒,想了半晌也未曾想出这枚戒指的来历。
见她神色懵懂,桃夭秒懂。撇撇嘴,叹气:“不记得就算了,本不是什么好物,你当年随手扔给我的。一枚低阶修士的储物戒,本尊如今看不上它,物归原主。”
季君竹挑眉,她的确找不出这枚戒指来历,可神识探入戒指中,能感受到自己神魂的气息。
将玉戒收入怀中,季君竹拱手道了声谢。
五百年前她魔尊身份已经不再,如今她落魄至厮,桃夭能待她如此,已是好极了。
季君竹收起浑身懒散之气,拱手道谢:“多谢桃主,往后便当我欠你一份人情,若是力所能及范围内,你尽管开口。”
桃夭愣了愣,桃花眼内崩出一抹精光,得寸进尺反问道:“当真什么都行?以身相许如何?”
地上的酒鬼重重的翻了个身,撞翻身旁紫檀木凳,发出巨大的倒地声。
季君竹顺着声音看去,不远处男子紫色华服包裹的劲瘦腰身,只差一寸便将碰上尖锐的腿肚上。
忍不住多了句嘴道:“醉酒伤身呐,桃主看见了吧。你等男子峰腰本就不够柔韧,若是醉酒倒地砸坏尾椎骨没来得多受些苦楚。”
桃夭:……
脊背忽觉发凉,季君竹反应极快侧头查探。
不远处窗柩不知何时被冷风吹开,一股子凉风掠来,后背生寒。。
她拢紧衣领,将心底毛毛的不适压了下去,侧眸与桃夭打了声招呼:“天色不早,我先行一步。”
桃夭盯着敞开的窗柩,心不在焉,并未答话。
季君竹多看他一眼,收回视线。指尖现一枚传送符。前些时日画了不少符箓,此刻正好排上用场。细指拈符,正欲撕开,眼角余光触及醉倒于地的道士身上。
五百年后第一次见,他狼狈又落魄。看那醉眼迷离的眼神,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孤城。
季君竹眉头微凝,唤来小二姐,耳语一番。
回头与桃夭招了招手,撕开传送符,白影闪烁,消失在光芒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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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说书先生收起惊堂木,从原木搭建的高台上离开。
大堂内食客所剩不多,小二姐进入后厨,也不知忙活什么,半晌不见人影。
二楼雅室,炭火只余一根,噼里啪啦,火星即将燃尽。
桃夭盯着季君竹消失的地方,勾唇轻笑道:“人已经走了,辞染仙君躺在地上莫不是要长睡不起?”
紫衫男子撩开眼皮,利落的站起身。
他身形颀长,长身而立挺直腰板,竟是比桃夭高出半个头。
两颊褪去了醉酒微醺的浅红,鹰眸清凌凌的掠来,看笑话的桃夭不自觉顿了顿。
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祁琰煜面无表情的弹了弹袖口浮灰,为自己施了枚清洁术。
不紧不缓问:“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桃夭回神儿,指着敞开的窗柩,讥讽道:“明知故问,窗柩大开的那一瞬,仙君的剑气恰巧掠起一缕本尊的发丝。啧啧啧……我猜你是故意为之,故人相见,杀气忒重!”
祁琰昱上前两步,慢条斯理的坐在季君竹方才坐过的紫檀木圆凳上。
桃夭挑眉,心说这人够无耻了。
装醉勾,缠也就罢,而今那魔头走了,这是不着痕迹向他宣誓所有权。
挑衅!
被挑起了火气,桃夭唇角笑意淡了两分,语气不阴不阳:“仙君高风亮节,曲高和寡。如何今日却同凡俗市井泼夫一般,装傻充愣……。”
桃夭掩唇,意有所指的盯着祁老道那据说柔韧的峰腰:“投怀送抱白未果,而后自残腰身。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那人理也未理。啧啧啧……倘若仙君不是故意将剑气溢出,今日本尊倒无论如何也没法将您与辞染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