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四十出头的郑太后,即便被儿子编排“有了春秋”,也始终保持沉默。
毓景帝没松口,太监们自然奉命行事,将白芷拖到院子里按在板凳上,“啪、啪、啪”的打起板子来。
静妃“嘤嘤嘤”的更大声了:“即便白芷有错,打个几板子让她长长教训就罢了,三十大板她哪里扛得住啊?皇上,求您了,叫他们住手吧……”
毓景帝治不了静妃,还治不了她身边的狗腿子?这也算杀鸡儆猴了。
至于会不会直接将白芷打死,压根不必担忧,高巧这家伙机灵着呢。
他方才说的是将白芷打三十大板,再贬去浣衣局,可没说直接将她杖毙,高巧有分寸的。
毓景帝压根懒得理会她,冷哼一声:“静妃谎报病情,惊扰太后,禁足半年,罚宫份一年。”
然后又听他问郑太后:“母后还不回宫?莫非打算在静妃这里用晚膳?”
话语里头明显带上了怨气。
这是因为静妃出身郑太后母家,且又是她亲自选进来的,而迁怒上了郑太后。
郑太后“哼”了一声,淡淡道:“哀家吃斋念佛,静妃这里的膳食哀家可吃不得。”
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替静妃说话。
片刻后,她搭着烛心的手,自东次间走了出来。
庄明心忙上前行礼请安:“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你也在啊。”郑太后略带诧异的说了这么一句。
意外听到了儿子怼母亲的璧角,郑太后神色如常,庄明心却有些尴尬,忙讪笑道:“皇上听闻静妃妹妹病的厉害,叫臣妾过来瞧瞧,看可有甚需要帮忙的地儿。”
并未直说毓景帝是让她来料理丧事的。
毕竟静妃还活蹦乱跳的,“嘤嘤嘤”都“嘤嘤嘤”的中气十足,若一口一个丧事,不免有诅咒的嫌疑。
郑太后“嗯”了一声,大约也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毓景帝也从东次间走了出来,见郑太后尚未离去,于是上前搀扶住她的胳膊,殷勤道:“朕送母后回慈宁宫。”
这是替方才冲动迁怒她的事儿描补呢。
自个儿子甚狗脾气,郑太后这个当娘的比谁都清楚,母子间哪有隔夜仇?见他这般做小伏低,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笑道:“那就有劳皇帝了。”
然后御辇抬着毓景帝跟郑太后离开了。
被抛下的庄明心:“……”
她这是现场经历了“母亲跟媳妇同时掉下水,儿子该先救谁?”难题的古代版?
狗皇帝只怕忘了她是坐着他的肩舆出宫跟回宫的,自个的肩舆并未在这里。
好在延禧宫跟钟粹宫同在东六宫,走路回去也使得。
若现下在西六宫的话,她铁定要生气,哄三天都哄不好的那种生气。
琼芳提议道:“不然娘娘先在这里歇着,奴婢回钟粹宫,叫李竹子他们抬肩舆过来接娘娘?”
两大巨头都走人了,她留在延禧宫作甚,是听想听静妃“嘤嘤嘤”着诉苦还是围观静妃、白芷主仆情深?
自然是赶紧跑路要紧。
趁着静妃尚未反应过来,她忙不迭的带着琼芳逃离延禧宫。
一口气走到景仁宫附近,这才停下来歇口气。
琼芳捂着心口,“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庄明心体质比她要好些,但拜皇帝所赐,那里酸/胀的厉害,这么一通小跑下来,可谓是雪上加霜。
回到钟粹宫后,她直接摊到了暖炕上,吩咐道:“本宫要好好歇歇,若无天大的事儿,不许进来打扰。”
然后就被打脸了。
两刻钟后,琼芳进来禀报道:“启禀娘娘,翊坤宫的柳才人跟景阳宫的贺才人来向娘娘谢恩,您要见她们么?若是不想见的话,奴婢这就打发了她。”
庄明心:“……”
因宁常在的缘故,翊坤宫变成了“冷宫”,先前庄明心请示过毓景帝跟郑太后后,打算将住在翊坤宫东配殿柳才人迁至永和宫西配殿,今儿上午她离宫前叫人去知会过柳才人了。
因三皇子生父不明的缘故,景阳宫也成半个“冷宫”了,庄明心趁机将住在景阳宫东配殿的贺才人也给迁了出来,安置到了景仁宫后殿的东偏殿。
后殿虽不及前殿体面,但总比待在景阳宫强。
况且景仁宫尚无主位,东、西偏殿只住了两位常在,加上贺才人,也只三位主子,算不上拥挤。
也就是毓景帝后宫妃嫔数量少,先帝在位时,莫说后殿全都塞满了妃嫔,就连春禧殿、重华宫以及漱芳斋这等东、西六宫以外的偏远宫殿,都住上了人呢。
同样是今儿上午打发人去知会的贺才人。
她们两个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了,这会子竟联袂前来谢恩。
庄明心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坐了起来,吩咐道:“请她们进来吧。”
*
毓景帝这人,颇为实诚。
高位妃嫔就不提了,低位份妃嫔的话,有才华的封才人,没才华姿色出众的封美人,才华跟姿色都平庸的,就只能封常在了。
柳才人跟贺才人,两位都封的是才人,可见才华上面是不缺的。
样貌的话两人都差不多,属于清秀挂的,但柳才人身段婀/娜/多/姿,宽袍大袖都遮不住她身前的鼓/涨,将贺才人衬托的干瘪了许多。
“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吉祥安/康。”两人进来后,忙福身行礼。
庄明心抬了抬手:“两位妹妹快请起。”
接着让了座,并叫人上茶。
茶上来后,两人各自抿了一口,然后将盖碗放到了高几上。
柳才人接过身后宫女手里的红漆木匣,放到庄明心身畔的炕桌上,亲自掀开匣盖,笑道:“这是嫔妾先前绣的团扇,原打算夏日来临时自个使的,但又觉得嫔妾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人儿,哪敢跟玫瑰花这等艳丽的花儿相提并论?阖宫上下,怕也只有娘娘配用玫瑰花的团扇了,故而嫔妾就给娘娘送来了,还请娘娘莫嫌弃。”
庄明心伸手将团扇取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见扇面月白薄纱质地,上头丢着蝶恋花图案,扇柄用的细竹节,打磨的光洁平滑,扇柄末端坠着如意平安结跟一对宝蓝长流苏。
她夸赞道:“好巧的绣工,蝴蝶仿佛是活的一般,如意平安结打的也极好……偏了你的好东西了。”
柳才人垂首,羞涩笑道:“娘娘不嫌弃就好。”
贺才人不甘落后,忙也将宫里手里的匣子放到炕桌上,笑眯眯道:“娘娘,嫔妾替您绣了条披帛,图样是嫔妾自个画的山水图,您瞧瞧可还喜欢?”
替自个绣的?庄明心扯了扯嘴角,自个今儿上午才叫人给她传信挪宫,现下不过才过去大半日,她怎可能绣的完一整条披帛?
只怕也跟柳才人一样,原是准备自个用的,临时挪用作谢恩罢了。
在这点上,贺才人可不如柳才人诚实。
不过等庄明心瞧见匣子里头的披帛后,立时就顾不上计较这个了。
如烟似雾的白云笼罩在黛青色的山头,下头是淡绿的草地跟碧莹透明的河水,远处树木有着浅褐色的树干跟淡绿色的枝头……
整个画面的颜色都十分浅淡,仿佛是一副只虚虚涂了一层颜料的水墨画。
要达到这个效果,画工好跟绣工好,两样缺一不可。
她赞叹道:“好巧的心思,且画工好,绣工也好,妹妹当真是个能干人儿。”
在这点上,庄明心自愧不如。
她于画画一途上,最大的建树就是画画表格跟物品图,其余山水、花鸟走兽以及人物等等画法一概不通。
至于绣工,隔三差五才拿起绣绷子扎几针,至今连朵花都绣不好。
贺才人笑道:“娘娘谬赞了,不值什么,娘娘能着使吧,回头嫔妾做了更好的出来,再给娘娘送来。”
庄明心忙拒绝道:“快别忙活了,本宫这就已经占了大便宜了,可不好再随意要你们的东西。”
送礼完毕,三人又闲聊几句,见庄明心脸上似有疲态,柳才人跟贺才人便识趣的告退。
送走她二人,庄明心将会客的大衣裳一脱,又躺了下去。
*
迷迷糊糊的,才刚要睡着,就听外头响起高巧的声音:“皇上驾到。”
庄明心闻言,立时将眼睛重新闭上,假装自个睡熟了。
门帘被掀动,毓景帝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她感觉身边一沉,毓景帝坐到了她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