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番外(40)
白鸥在心里“啧”了一声,暗骂一句“该死!”
然后他听见小皇帝的声音——
“不要说那四个字……”李遇嚅嗫道:“昨天,是我母亲的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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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遇的母亲是罪臣之后,按例到了年岁就要入宫为婢;而她当年初初入宫时,苏嬷嬷已经是宫里的老人了,正是她的教引嬷嬷。
宫里的奴才奴婢都不配拥有姓名,连苏嬷嬷也知道她姓甚名谁,只知道宫里的人都叫她素蕊。
素蕊是个聪明又勤快的丫头,闷声做事也不多话,长得也算清秀,一双大眼睛尤其水灵,苏嬷嬷很喜欢,几年下来,二人处得跟亲母女似的。
在先帝的乳母,当时御前的掌事嬷嬷突然去世后,苏嬷嬷被调到御前掌事,也就是那时,她带着素蕊到了御前。
可后来素蕊却有了身孕。
为了留下素蕊一条命,苏嬷嬷将人藏在了永巷深处,可李遇降生之时,素蕊也死于难产。
李遇掐头去尾只说了这么多,又或许,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这故事里有些疑点,但这总是小皇帝伤心的私事,白鸥也无意揭人疮疤。
千秋大宴,万民同喜,贺的是一代君王的降生。
可没有人会知道在同一个时刻,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李遇的母亲,连她的尸体都只能用条破席卷了,跟老死宫中的白头宫女一道,扔进宫外的枯井。
甚至连姓名都没能给她的儿子留下。
寻常皇帝的生母死后都会追封为后,白鸥不知道李遇为什么没有那样做,李遇也并没有告诉他,素蕊是周哲翎很讨厌的女人。
小皇帝甚至都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却可以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生出这样强烈的依赖,可以想见在李遇这十八年并不算长的生命里,是多么需要一个依靠。
白鸥不忍心想下去。
他看着小皇帝落寞的眼神,也不忍心问得更多。
“还想学曲子吗?”他信手摘下一片竹叶,回头问李遇。
李遇看着白鸥手中的竹叶,疑惑道:“这个也可以吗?”
“都可以的。”白鸥冲李遇勾了个笑,“今天教你个新的。”
他将竹叶抵在唇边,轻轻吹起了一首在他生活的社会里,人人都会的生日歌。
素蕊虽然离开了,可李遇的出生本身并没有错。
他不应该自降生起就背负罪责和死亡的沉重。
虽然不能简单地劝李遇一句“看开些”,但至少,白鸥想用自己的方式,起码在此刻,让小皇帝放松一首曲子的时间。
“火都熄了,回罢。”一曲奏罢,白鸥轻声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也别中挑在后半夜,这林子里湿气重,容易着凉。”
他转身要往广明宫外的方向走,身后的小皇帝却急忙两步向前跟上。
白鸥背身看不见,只听见小皇帝靴底踩着地上枯叶的“沙沙”声。
莫名地传递着一丝急迫和不舍。
“这是我第一次来,以前——”李遇急迫道:“以前这些东西都是小姚送去给苏嬷嬷帮我焚掉的……”
“大人。”方才一直守在远处的小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靠近的,他朝白鸥行了个礼,“这些纸灰奴才得处理了,不可留下痕迹,遗人话柄;您能替奴才送陛下回去吗?”
白鸥嘴上没有答话,脚底却已经掉转方向往凉亭走。
李遇跟在白鸥身后,小脑袋恹恹地耷拉着,眼睛就盯着身前白鸥的那段影子。
方才,白鸥明明是在安慰他的,还关心他,可是现在又不理他。
实在是看不透。
高献被发落御阳山马场的事本来还没传开,可晚上一场大宴,陪在李遇身边的换了小姚,于是这事在下人里就炸开了锅。
传什么的都有,但总绕不开皇帝身边的女人有孕了。
所以白鸥也知道了吗?
他难道……
生气了?
这个猜测让少年又急又臊,还有点……
说不出的小雀跃。
白鸥会不会不喜欢自己与旁人亲近?
就像他也不喜欢总有小宫婢往白鸥跟前凑一样。
“我……”白鸥身高腿长,李遇小跑了两步才跟上,小声道:“没有人有身孕的……我……”
即使他知道,白鸥很清楚他从不宿在不寝殿,不和周哲翎送来的女人亲近,但他就是很想再解释一遍。
白鸥听见小皇帝小跑的脚步声,缓缓放慢了速度,他没有回头,也没等小皇帝说完,只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
李遇又想起小姚打听来的宫里的另一则传闻。
好多人都说那姑娘的字写得丑得很,太皇太后都看不懂她写了什么,这才一气之下发落了高內侍;有人红着眼睛讽刺道,下贱人即使爬上了龙床也还是下贱胚,连封信都写不利索。
别人的字丑不丑李遇不知道,但他看过白鸥画的图纸和上面写下的注解——
他的白鸥哥哥什么都好,只是那两笔字着实见不得人。
还有之前,白鸥唯一一次来瞧他,就是跟他打听高內侍的事……
所以,是白鸥替他料理了高献?
这猜测让他激动得连手都在发抖。
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给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他小跑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了白鸥的手臂。
“你……”白鸥感受到小臂上传来的颤抖,他停下脚步回头道:“很冷?”
在他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看清小皇帝仰着脑袋,红着眼眶,看着自己。
李遇比他矮了一个头,只要他们站得靠近,李遇仰脸望他的动作就会自然地牵长那段白皙脆弱的颈子。
总是看得白鸥不自然地移开眼睛。
“高献的事儿——”李遇还是倔强地望着白鸥,“是你……”
“是我。”还是没等李遇说完,白鸥移开眼神,故作轻松道:“反正我看不惯他已经很久了,你不用……”
这次轮到李遇没有给白鸥把话说完的机会。
他又一头扎进了白鸥怀里。
白鸥眼前的画面好像还停留在那段纤长的颈子上,他吓得一个激灵。
难道……
又喝多了?
李遇没有喝酒,今天宴上侍候他的是小姚,杯盏中的烈酒都换了清水。
他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清醒,但却也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沉醉。
白鸥帮过他很多忙。
演武台上帮他退敌,还可说是出于作为殇宁子民的荣辱感;江南困局中帮他支招,还可说是作为臣子的分内事;可白鸥现在悄悄帮他料理了高献。
没有家国,非是君臣,不涉万民——
就是白鸥护着李遇。
李遇没有饮酒,但就算是酒醉,这也是他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这是梦,他不愿清醒。
白鸥垂首,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那颗小脑袋。
他们已经走到了竹林的边缘,这里的竹枝已经很稀疏了,清冷的月光照下来,斑驳在李遇的头顶。
也许是为了祭祀,小皇帝除去了平日里繁复的冠冕头饰,如瀑的黑发就这么慵懒地散着,松松地系在背后,因为刚才的扑进白鸥怀里的动作,略微弄乱了些。
细软的发丝翘起来几根,被月光照得毛茸茸的。
白鸥跟上次一样悬停在半空中无措的手突然绕到李遇的脑后——
他突然很想揉一揉小皇帝的头。
啧……
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就在白鸥自己心里纠结的时候,李遇却突然从他怀里抬头,用那双盈了秋水的大眼睛望着白鸥。
既胆怯,又满是期待。
“我能叫你哥哥吗?”他说,“在没有人的时候。”
李遇再也不想再清醒克制了。
七岁以前,他被关在永巷尽头的那间小柴房里,暗无天日。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可以出门,不可以见人,但苏嬷嬷对他很好,他也很乖;苏嬷嬷说不可以,他就不出去。
他只是趴在门缝里看着永巷里其他半大的宫女內侍结伴嬉戏,而他只有在夜深无人的时候,可以偶尔出去玩一会柴房门口的那个破秋千。
天知道那时候的孩子多想要一个哥哥,不需要别的,就是陪陪他,说说话。
后来他有了小白——
一只自来猫。
他每天都和小白说好多的话,把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吃食都匀一份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