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番外(38)
并且觉得恐惧。
他是天上最自由的鸥鸟,无牵无挂,自由恣意地活了二十七年,怎么能被绊住呢?
漫长的孤独会使人丧失共情的能力——
这让他没有办法敏锐地捕捉到李遇的情绪和用心。
理智上的不适应和恐惧让他躲避,可感情上的悬心还是让他每晚都爬上墙头,远远地瞧上一眼才安心。
有时他会觉得这样的状态糟透了,但每晚远远瞧见时,又觉得好像还行。
之前小姚寻他时,躲的心思也不是没有,但他也不是会撒谎的人。
小皇帝的寿辰将至,他手上的确有件棘手的事等着做。
*****
贺皇帝生辰的千秋节本是应举国同庆,大宴三天;奈何前年江南遭灾,去年陈琸治河,都是海样的银子流水似的出去。
就从去年入秋前后,先是太皇太后寿诞,接着又是御阳山秋猎一场荒唐,不久前除夕又有岁暮大宴,全都做尽了排场。
饶是周哲翎再怎么想着绷面子,朝廷的钱袋子也着实见了底。
她之前问皇帝的意思,本就想让李遇自己说出“一切从简”的话,奈何高內侍眼界不够,丝毫没能体察上心,这才吃了瘪。
高內侍瞧不明白的东西,李遇心里门儿清。
他以大病初愈、体力不济为由,自请将三天庆典改为一场夜宴。
这事顺了周哲翎的心,也正合李遇的意。
大宴前夕,李遇已经收拾完毕,旁的人也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小姚正跪在一旁,帮他挂上腰间的坠饰。
“千秋宴虽一切从简改为夜宴,时间也不会短,到时候宫里的眼睛大都看着嘉承殿,正好你也不用去……”
李遇平举着双手,由着小姚打理,话说到这儿喉间一哽,顿了顿才接着道——
“你带上我们之前悄悄备下的元宝纸钱,再备上些吃喝,按老规矩,瞅个没人的档口儿,替我给苏嬷嬷送去……也算是我……”
尽一份孝心。
可这份心意究竟还是太薄了,他到底也没能说得出口。
“陛下,今年——”小姚困窘道:“恐是不行了……”
李遇诧异地低头盯着小姚,“怎么了?不是苏嬷嬷有事儿罢?”
“苏嬷嬷好着呢——”小姚忙解释道:“只是高內侍被太皇太后发落去了御阳山的皇家马场……去、去捡马粪……”
御前的內侍首领可不是随便捡个阿猫阿狗的摆上去就行,高內侍前脚刚被打发,后脚就接着是皇帝的千秋宴,一时寻摸不出合适的人选。
“论资排辈,就数奴才在陛下身边侍候的时日最久。”小姚怯声道:“所以今儿个夜宴,是奴才贴身侍候陛下。”
“捡马粪?”李遇皱了皱眉头不解道:“早上高献跟我去受百官朝贺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太皇太后为何要突然发落了他?”
“就是百官朝贺之后的事儿,外头风言风语很多,奴才也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姚替李遇收拾停当,起身道:“一直想跟陛下说来着,但这一天陛下身边人都多,奴才没寻着机会。”
李遇仔细想了想,今天这样的日子,高內侍定是要前前后后晃悠讨赏的,可今天百官朝贺之后,的确就没有再露过面。
他一直知道高內侍是周哲翎的人,长久以来在对方面前都格外谨慎,无论周哲翎因何要弃了这枚棋子,按说他都该高兴。
至少是少了个眼中钉。
可只要想到晚上的事儿,想到他连夜和小姚偷摸折的那些元宝纸钱可能要送不出去了,心里仍旧不是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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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年殿上,周哲翎也正由周慕云侍候着更衣梳洗。
“姑母,这事儿,您真的不再查查么?”周慕云小心为阖眸的周哲翎簪上凤钗,“高献毕竟是御前的內侍总管,这位子没了——”
“没了,我好换个聪明些的。”周哲翎睁眼,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我扶高献这个废物坐上御前內侍总管的位子,是要他做哀家的眼睛,可这些年来他都打探出过什么?除了溜须拍马,一件正事儿没有!”
起先,高內侍靠着谄媚讨好入了周哲翎的眼,他本也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加上这些年来李遇一直提防着他,是以他从来没有打探出过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会那些奉承的话,时间长了,周哲翎也听腻了。
尤其是最近,先有李遇与陈琸为着江南的事勾勾搭搭,高內侍丝毫不查,险些打了周哲翎一个措手不及;后有一个来路不明的白鸥,周哲翎多方打探无果,只好教高內侍去探探皇帝口风,仍是没有下文。
“这个废物今儿个这样轻易便被人利用——”周哲翎冷声道:“没有脑子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碍眼。”
周慕云垂了垂眸子,“姑母怎知是为人利用?”
“慕云,你甚少对旁人的事儿如此上心,怎么?”周哲翎回头打量周慕云,“是真的担心哀家送给皇帝的女人里,有人先你一步诞下龙嗣?”
“呵——”她冷笑一声,“哀家这么疼你,怎么舍得?”
“慕云不是这个意思……慕云……”
周慕云急于解释,可说着话却突然反应过来,这事儿,有些不对味儿。
头前高內侍急匆匆地捧着一封信来告密。
信上的内容大抵是一个周哲翎送去李遇身边的女人向李遇哭诉,自己有了身孕,怕遭人陷害,求皇帝垂怜,赐个名分。
按理说,周哲翎最关心的向来是周氏能不能诞下李家的长子嫡孙,确保将来继承大统的孩子是周氏的血脉。
可偏偏这事,周哲翎一点儿也不急,转身便将高內侍发落去了御阳山的皇家马场,说是眼不见为净。
周慕云起先以为这是为了封锁消息,留待细查,可现在看来——
周哲翎丝毫没有要查的意思,关于这封信,这件事儿的真伪,她的心中似乎早已有数。
“姑母……”周慕云觉得一股凉意蹿上背心,“该不是……”
“哀家早就说过,你是聪明孩子。”周哲翎笑着拍了拍周慕云发抖的手,“哀家送那些个女人去,只是为你探路,免得皇帝跟他短命的爹一样,对哀家阳奉阴违,只恐到时候委屈了你。”
“你放心——”她嘴角轻微地抽搐,慢慢收起笑意,“哀家是不会允许那些下贱女人有孕的。”
她重新露了个笑,抬头盯着周慕云,重复道:“再也不会。”
周慕云努力握拳想稳住在周哲翎手心里发抖的手,却怎么也办不到了。
她想起之前,周哲翎要选出一批女人给李遇送去,那些女孩子还是她亲自去挑的。
各个二八年华,如花似玉。
起先她总安慰自己,那些女孩子从了皇帝,虽做不得正妻,也算是有个依靠,一辈子衣食无忧,算是个好去处。
只是她自幼长在深宫里,长在周哲翎身边;她太过熟悉这后宫的手段,也太熟悉周哲翎。
既然周哲翎如此笃定,那她几乎可以肯定——
因为那所谓的试探,这些年轻美好的女孩子,将一辈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
而此刻,将广明宫和延年殿搅成浑水两潭的“罪魁祸首”已经跃上每晚必到的墙头,翘起了二郎腿。
高献这个人平时极尽谄媚,有活儿就推给小姚做,有赏就自己一定冲在第一个。
那夜白鸥在房顶上瞧着高献是如何的颐指气使,当着张太医和周慕云的面儿,把怨气和责任都往小姚身上推,深怕自己沾上一丁点儿。
与平日里对方谄媚巴结自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些倒也罢了,他尚可眼不见为净。
但自从他知道就是高献由着抱病在身的小皇帝饮酒,还在酒后给李遇送上了安神药……
“弑君”或许只是气话一句,但他心里那口气着实是没有再顺过。
既然他已经跟小皇帝打听清楚,高献是周哲翎的眼线,那这口气也就没必要再憋着了——
干脆一箭双雕。
顺了自己的气,也算……
捎带手让小皇帝透口气。
最近只要不当值,他天天都要跟高內侍推杯换盏,秉烛夜谈;好在高內侍带着私心往上凑,他又刚好有千杯不倒的本事,这才终于有机会赶在小皇帝的千秋宴前和高献“称兄道弟”,“一不小心”贪杯酒醉,“遗落”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