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番外(140)
字条被李遇小心翼翼地捂在胸口。
寒冷冬日,没有比这张纸更暖的了。
他轻步走到书案边,拿出抽匣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封未封口的信——
江宁城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就把信写好了,详述了江宁城的情况,想要让白鸥安心,只是迟迟收不到白鸥的消息,也不知能将信寄去哪里。
现在他学着白鸥的样子,小心从宣纸上裁下一段纸条,也只写了一行字。
他轻轻折起纸条,在纸背上悄悄落下一吻,一道装入之前的信封,烫上火漆。
“赶紧将信送出去。”他将信封递给小姚,“别让他等太久了。”
小姚双手接过信封,行罢礼退了出去,李遇刚转身悄悄将那张纸条从胸口摸了出来,小姚却又匆匆赶了回来。
“你……”明知道小姚不可能瞧见信上的内容,可李遇揣着白鸥的东西还是有些脸红,他局促道:“这是……怎么了?”
“陛下。”小姚躬身行礼,“三小姐来了。”
那件事后周慕云将自己关在延年殿,之前李遇下旨免了她与周氏的株连之罪也不曾见她来谢恩。
李遇心里明白,他自己几次夹在白鸥与江山百姓间的抉择是如何的撕心裂肺,周慕云夹在周氏血脉亲情和天下大义间的撕扯只怕也不比他少。
他从未想过苛责,只是也没想到周慕云会这么快就主动来找他。
他将东西收好后正襟危坐,“请进来。”
周慕云进殿后直接行了普通百姓面圣时的叩拜大礼,“民女周氏慕云,见过陛下。”
“朕已经免了你与周氏的株连之罪,你……”周慕云的大礼让李遇有些尴尬,他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姚将人扶起,“大可不必如此。”
“慕云感念天恩,所以姑母七七丧期一过,除了孝服,便赶来御前谢恩。”周慕云没有起身,“只是天恩虽浩荡,但慕云现在只是一介草民,礼数不可废。”
“其实你……若是未来没有筹谋……”李遇有些不忍出口,“皇后的名衔,朕还是可以给你,朕不会再娶别的女子,有李遇在位一天,便可保你一天富贵荣华,只是……”
只能是一个名衔而已。
“皇恩浩荡,只是慕云本为殇宁罪臣之女,不敢觍颜擅居高位。”周慕云起身后又再福身行礼,“慕云是来向陛下辞行的。”
“你……”
李遇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因为如果有机会,他也随时愿意跟白鸥离开,天南海北,去哪里都可以。
“想好去哪儿了吗?”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周慕云微微颔首,“天高海阔,慕云没有想过去哪,只想远离江宁,去寻一同路之人。”
“究竟是女儿家,现下北方兵祸四起,不如——”李遇多少心怀愧疚,“朕派人送你去滇南罢?四季如春,远离战火。”
“多谢陛下周全。”周慕云说着又在跪地行礼,“那慕云就此拜别。”
“你——”
“就没有别的事想求朕了吗?”
周哲翎薨逝,周氏满门抄家落狱,只等大理寺狱协同刑部厘清罪状,不日就要行刑,可周慕云到底没有问起过半句,李遇于心难忍。
“周氏累累罪行,罄竹难书,慕云心中只怕比大理寺狱和刑部的大人们更清楚。”周慕云跪地抬头,“还可以求些什么吗?”
李遇垂眸,“你可以说来听听。”
“慕云家中长兄有一幼子,出事前刚呱呱坠地,现在也不过满月,若是可以——”周慕云又再叩首行礼,“慕云想求周氏最后一条血脉。”
“稚子无辜,慕云会将侄儿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不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世,也定不让他心中留有仇恨。不求他日后文达显贵,但求一生安稳善良。”
李遇阖眸沉思良久才道:“起来罢,朕——”
“允了。”
“多谢陛下天恩。”周慕云行礼后起身,“慕云走前,有最后一事提醒陛下。”
“之前慕云收拾姑母生前遗物,找到许多被姑母扣下的折子,当中有一封,提到方北调兵有异,但之后生变的却是西北三城,大概便是因为如此,姑母从未放在心上。”
“但方才陛下说北方战事频起,那慕云还望陛下多多留心。”
“那些扣下的折子慕云都整理好搁在了延年殿前的书案上,陛下有空,可以着姚內侍取来瞧瞧。”
*****
白鸥仗着身子想来强健,从来没把那些伤病放在心上。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昏睡好几日的一天,更没想到居然会是被陈邦、陈安兄弟俩吵醒的。
“你现在进去有什么用——”陈安痛心疾首道:“现在将军就没有醒过,你进去他就能醒了?”
陈邦急得直挠头,“那也总得试试罢!”
“试什么试?江宁回信了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把将军唤醒。”陈安不耐道:“再者说了,这处理灾民暴/乱,不就本该是你这个副将的分内事吗?”
“话儿是这么说没错,可——”陈邦不服气地一拳砸向廊柱,“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灾民!我难道真能让手下真刀真枪地和他们动手吗?”
“现在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光靠吓唬已经唬不住了啊!”
江宁回信?
灾民暴/乱?
白鸥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刚把写好的信递给陈安,陈安便告诉他整个待城的百姓都消失不见了,怎么一觉醒来……
李遇的回信已经送到了,就连之前消失不见的百姓都暴/乱了?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你们两个——”白鸥开口的声音还是虚弱,气势却很足,“都给我滚进来!”
二人进屋时眼神还是互相有些埋怨的,直到陈邦也看见往日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双唇惨白,面无人色,才羞愧地垂下了头。
“我这是睡了多久?回信,灾民——”白鸥双眼半闭办张,“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没人来报?”
“将军,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下官看着下人一盆盆血水端出去,只怕您整个人都流干了!”陈安说着喉间哽咽,担忧道:“医博士说了,您、您这得静养……这若是……再倒下,没人保您还能醒来!”
白鸥没法跟陈安解释,人失血到百分之二十就会出现休克症状,若是达到四分之一的量,就算输血都很难救活了,没人真能活着看血被放干。
“哪儿就这么夸张了。”他敷衍道:“盆子里大半都是水,清洗伤口的罢了……”
“再说,你见过谁躺在战场上安心静养的?”
“可是——”
还欲分辨的陈安被白鸥抬手打断,“还不拿出来?”
陈安无奈地从袖袋中摸出那封江宁的来信;白鸥粗粗扫过一眼,大约是说江宁事成。
信上李遇的字迹娟秀有力,条理清晰,看得出小皇帝无恙,他便放心地收进袖袋里。
“你呢——”他又看向陈邦,“灾民是在哪儿找到的?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灾民、灾民都被……”连陈邦这样粗糙的汉子讲到这里都有些说不下去,“都被北胤人关在外城……”
瘟疫四起后,为防传入军中,平民百姓无论是否染病,都被尽数驱赶至待城外城,严加看守。
疫病最忌聚集,可外城拢共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于是病情更加肆虐。
待城驻军接手待城后,先是把染病的平民与尚未出现症状的人分割开来,将患病的人留在外城,着专人看管,送去些吃食和汤药。
“可是……”陈邦为难道:“粮食,尤其是草药都是有限的,我们之前点算过,要想熬过这一季冬,都得节约着用。”
“可是这疫病来势汹汹,待城内城每天新发病的人不多,可外城已经染病的却每天都有人死……”
灾民们已经熬走了赵宏胤和北胤人,以为等来了援军就有希望,可日日看着身边有人抬走,看着手边有限的吃食和汤药——
外城的情况与赵宏胤在时没有太大的改善,他们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拨。
他们看不到希望。
“内城外城虽分割了疫病,但好多城内城外的人都是父母兄弟,血脉亲情是隔不开的……”陈邦摇摇头,“外城的人挣扎求活,内城的人也便坐不住了……”
于是一场内外的暴/乱在所难免。
外城的人想冲进来,求医求药求生;而内城的人分成两派,有亲人在外城的希望他们能进来寻到一线生机,而没有亲人的则坚决不愿意冒着被传染送命的危险放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