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番外(129)
周哲翎在周慕云的搀扶下步出外间,看着眼前被十几个禁卫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厅,脚下步子只是稍顿,一瞬后便眸色如常地于殿前主位落座。
“没用的东西!”她坐下后瞪了一眼身旁的下人,“都是怎么当差的,皇帝来了竟然无人通传哀家,夜深便是你们惫懒的理由吗?”
“还不快去——”她伸手指了指殿外,“给哀家把门外的几个废物发落到永巷去刷恭桶!”
李遇还是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叶子,周哲翎出来这么久了,莫说行礼,他连眼都不曾抬过半分。
“皇祖母别忙活了。”他的语气声音都好像真的是与自己的长辈闲话家常一般的轻松,“那群没用的废物太过碍眼,孙儿已经替您料理了。”
“你——”周哲翎震惊片刻既在言语中恢复冷静,“皇帝把他们怎么了?”“都死掉了。”李遇终于抬头,对周哲翎勾了个笑,“皇祖母要亲自去看看吗?”
“现在延年殿外都是血——”他眼神阴鸷狠戾,笑容却天真无邪,“就跟你当初杀了翠珠时一模一样。”
“皇帝……”周哲翎方才的气势已经塌陷三分,他撑着圈椅的扶手强行坐直身体,尽可能地冷静道:“到底想做什么?”
“皇祖母也说了,朕是皇帝,忘了您是如何教导朕的了吗?”李遇俏皮地撇撇嘴,“这么多年了,门外那几条哈巴狗总是对朕狂吠不已,朕怎么能忍?”
“几条狗而已,皇帝不喜欢,吩咐人料理了便是,别脏了自己的手就好。”周哲翎也垂眸,“你知道,哀家问的不是这个。”
“瞧瞧朕这记性——”李遇煞有介事的拍了把脑门,“孙儿长久不见皇祖母,一高兴便聊开了,倒把正事儿给忘了。”
“孙儿漏夜不请自来,扰了皇祖母安寝,未向皇祖母请罪,还望您不要怪罪。”李遇嘴上说着请罪,身子却是未动,只敷衍的做了个手势带过。
周哲翎冷冷地看着李遇,面无表情道:“皇帝言重。”
“既然皇祖母大人有大量,那自然也不会决绝——”李遇勾唇一笑,“让朕把那一方凤印请走。”
这完全是一个意料之内的答案,可周哲翎扶住把手的双臂还是不住的颤抖,“皇帝——”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为何皇祖母每次都要问朕这个问题?”李遇眼神不耐,“您觉得朕不知道,那您替朕答了罢?”
“你这是——”周哲翎的巴掌一下下拍击在圈椅的扶手上,大喊道:“逼宫!”
“皇祖母言重了。”李遇眸色如常,声音平静,“逼宫不是逼皇帝退位吗?朕好好地坐着呢,不过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
“呵——”周哲翎冷笑一声,“凤印来皇后执掌后宫之象征,眼下皇帝既为亲政,也未立后,如何就是你的东西了?”
“还记得皇祖母在太极殿前指摘朕偏信男宠吗?”李遇一脸地理所当然,有八成白鸥的痞气,“既是‘男宠’,这‘宠’着,是一定要的了。”
“朕已许他后位,便是要用这方凤印当聘礼,明朕诚意。”
“你!”周哲翎被气得说出话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荒、唐!”
“从我父皇开始,李家不是就一直出情种么——”李遇对周哲翎的指责淡然一笑,“朕以为太皇太后早就该习惯了才是。”
“他是男子啊!你——”周哲翎躬身捂着胸口,抬眸间愤恨地盯着李遇,“怎么敢?”
李遇也压低腰身,和周哲翎平视,眸似含刃,“从你在太极殿前将‘男宠’一事搬上台面,从你说‘清君侧’三个字开始——”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儿是朕不敢为的了。”
“谁想要内子的命,朕一定先一步,要了那人的命。”
“皇帝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吗?”周哲翎微哂,“御林军禁卫真正的大统领,是哀家兄长的女婿。”
“那太皇太后不妨亲自出去看看啊——”李遇起身,大手一挥,指向殿门的方向,“看看宫外是何景象!”
“你——”
“哎哟——瞧朕这记性——”李遇没有给周哲翎机会说话,他打断道:“忘了皇祖母身子不济了。”
“那要不——”
“派个下人去?或者麻烦三小姐走一趟?”
“要不都去罢,殿内有孙儿侍候着皇祖母呢。”
“你——”
这次李遇没有再出言打断,他好整以暇地靠回圈椅靠北里,冷眼瞧着周哲翎在剧烈的呛嗽中说不出话。
“朕知道太皇太后想说什么。”良久后,他才接着道:“朕不怕你的人出去传信儿,因为——”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殿前十几名“禁卫”应声而动,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禁卫军的外衣,露出内里待城驻军的甲胄。
“偌大皇宫,已经没有人有这个本事!”
周哲翎满目震惊,殿前一片寂静中,她身侧却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姑、姑母……”周慕云抬手,将惊恐的哭声捂进口鼻里,小声啜泣道:“父亲之前回信,说城外营地人数足有三万不止……都、都是待城驻军的……统一服制……”
周哲翎闻言重新扭头看着李遇那张平静冷漠的脸,目眦欲裂。
她绝望地大口喘息,突然觉得喉间一热,眼前一黑。
殿内下人一拥而上扶住晕倒的周哲翎,李遇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方锦帕,拭去手背上被溅到的一点血迹,然后起身,将那方锦帕扔进了延年殿内早早就燃起的炭盆里。
炭盆里本是燃着无烟无味的银骨炭,现在落进一方丝织物,腾起一阵白烟。
李遇觉得有些呛人,走前嫌弃地抬手捂住了口鼻。
“传太医。”他在门边对一旁的禁卫吩咐道:“好生‘照顾’太皇太后,若是死了,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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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已深,当李遇带人再推开广明宫寝殿的大门之时,小姚瞬间瘫软倒地,手中颤颤巍巍地握着的匕首“当啷”落地。
“陛下——”他完全失了规矩体面,跪地大哭,“奴才……奴才真的害怕……”
推门回到这个寝殿的,再也不是李遇了。
李遇这一程下得孤注一掷、九死一生。
他手头拢共就那几千人,营地炊烟虽是可以制造出万人假象,可但凡有人靠近瞧一眼,就会穿帮。
几千人可以制造万人炊烟的假象,却无法制造万人漏夜持炬横刀逼宫的场面,刚才但凡周哲翎出殿门查看一眼,他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没事了。”他蹲身拍了拍小姚的肩膀,算是安慰,“都过去了。”
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打颤。
“陛下……”小姚抽泣着,全身哆嗦,“您……真的、真的不怕吗?”
李遇低头苦笑,也是怕的罢。
十二年前,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比他大两岁的周慕云,他那时还不知道,论辈分,他自己还要唤那个小姐姐一声“姨母”,更不知道这个女孩会是他日后钦定的“皇后”。
那时他刚刚看见小白吊死在自己面前,回宫又看见了那只所谓“纯血”的波斯猫,疯了一样的要冲到延年殿去,连苏嬷嬷都拉不住。
延年殿外的小径上,却碰到了同样泣不成声的周慕云。
那年他只有七岁,周慕云九岁。
周慕云被接进宫来之前,她父亲告诉她,一定一定要听话,全家的希望、命运,都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可她只有九岁,时常想家,那时她还会在周哲翎面前掉泪。
但很快,她就再也不会了,因为她知道周哲翎不喜欢——
她姑母在她进宫后教她的第一件事便是,喜怒不可形于色。
李遇现在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发现哭声,又是如何找到了躲在树后偷偷抹泪的周慕云,他只记得那时周慕云和他说过的话——
“我父亲和我说过,死者可以悼念,可以放在心底铭记,但我们到底还是要为生者而活。”
“小白可怜,难道这只小猫就不可怜吗?”
“你现在冲去延年殿,小白也不会活过来,可这只小猫以后要怎么办呢?”
周慕云伸手摸了摸李遇怀里那只波斯猫的下巴,“它又有什么错?”
“若是不喜欢,就送给我罢。”
“我和你一样,在宫里也是一个人,有它作伴,我定会好好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