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请自重(80)
梁辛平日闲不住,常以散步健走为固定消遣项目,也算遛娃运动。
但此时跟在健步如飞的老妈子身后,险些没把自己走断气。
这肥硕健壮的体格,提个身轻如燕的她也是如履平地吧。既然是得令带她去祠堂,她若走不动,这婆子会否把她弄过去?
要不……试试?
实在觉得双腿灌铅般沉重,脑袋也昏沉得厉害,耳中嗡嗡直叫。
梁辛踉跄着,机械迈步。
她半眯着双眼,直愣愣地望着那婆子稳步前行的背影,又息了那念头。
她这阶下囚还是别太看得起自己。
若连这次机会也失去,她可真没辙了。
“梁姨娘有那力气日夜伺候爷们,走几步路怎就如此费劲?听说还是未曾裹足的……”婆子冷不丁地转头鄙夷一番,视线扫过梁辛的裙脚。
见那裙下露出肮脏的寻常绣鞋,便冷嗤一声继续疾速迈步。
梁辛咬紧牙关没回嘴。
本就是提着最后一口气坚持,哪有精神跟个老婆子耍嘴皮子?
裹足这事听小毛提过,猴子爹偶尔也会地捉起她的脚板打量半天,似是从未露丝毫嫌恶之意。
她当然也不认为自己这双正常的脚板比不上裹得畸形的“三寸金莲”。
不过也不必浪费力气吵架,拐个弯已见祠堂的屋檐。
“大爷在里头思过,姨娘进去吧。”
随着婆子一声尚算客气的招呼,梁辛被推入祠堂,还未站稳,身后的大门已被人关上。
随即落了锁。
内堂虽点了灯,昏黄暗淡,刚从日光下进入的梁辛一时不适应,除油灯旁的祖宗牌位看不清任何东西。
人呢?
“过来。”
秦商正坐在蒲团上,因许久未言语,嗓音略为沙哑,却难掩复杂情绪。
光线昏暗,他同样看不清她的脸,却凭开门的刹那准确捕捉了她的疲态。
“秦商……”
梁辛顺着声音方向望去,隐约看到牌位桌前有一个黑团,忐忑地开了口。
不是不肯迈步,委实是感知到他的存在,泄了最后的力气,径直瘫软在地。
“我在,跪得腿麻,乖,自己过来。”
这熟悉的嗓音再入耳,她便如释重负地卸下所有防备,放任自己的软弱。
总算来到了他身边。
“让我缓缓,撑不住了……”
梁辛只觉浑身发颤,意识涣散,疼得四肢冰冷,连睁眼都无力。
哪怕身下的大理石寒气逼人,她也懒得再挪动分毫。
有他在,就放肆躺一会儿吧。
“怎么?老四未派人接应么?可有人伤了你?伤在何处?”秦商见她这副虚弱模样,顾不得腿部不适,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自她回府那刻,他便得到消息,故而带话给老四托他照应。
此时看来,是低估了母亲的手段。
“没伤,头晕,肚子疼……”
强打起精神回应冲上来的男人,虽贪恋他掌心的温暖,但梁辛还有最后一丝坚持,抗拒这过于亲近的距离,低喃道:“我现在又脏又臭,又冷又饿,难受,也害怕……再也不想来这个令人讨厌的鬼地方了……”
困在地牢太久,熏得她浑身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自己都嫌弃。
秦商无视她那等同虚无的力道,将瘫在地上的人径自捞入怀中,“地上凉,先别睡,告诉我怎会突然腹痛?可曾食用谁人送的东西?”
见她这副半昏厥模样,如何能不担心?
“我身上脏……”
梁辛的手掌软软地撑在他的胸口,想推拒又实在无力,再则,冷得发抖时更贪恋这怀抱里的温暖,自己内心亦在挣扎。
不是她矫情,委实是知悉这位大爷平素喜净的程度不亚于她。
“我也干净不到哪去。”
秦商叹息着,搂紧怀中之人挪到蒲团之上,伸长双腿缓解酸麻症状,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问:“可能清醒片刻?除腹痛还有何处不适?”
每日来祠堂接应的仆从,还需半个时辰才会出现,他须在此之前摸透她的情况。
“没受伤,可浑身难受。”
梁辛睁开沉重的眼皮,缩在这温暖的怀中越发疲懒,有气无力地道:“能有壶清水吊命就万幸了,哪有东西吃……放心,我是个安分乖巧的牢犯,不至于让他们动手……”
只是腹痛已磨走她半条命,不敢想象秦太太对她用刑。
“哦?那怎么不在外头安分乖巧,倒是跑这地牢里表现了?”秦商被她那撒娇式的抱怨逗笑,捏了捏她的脸揶揄道。
他面上轻松,心头却担忧,掌心覆在她平坦的小腹轻揉。
她这腹痛来得不是时候,如何放心?
“是你所托非人……”
梁辛似耗尽了最后一丝精气神,只觉小腹如刀绞般疼痛,连紧蹙眉头都用不上劲,软软地哼了一声疼,终是抵不过脑中的混沌。
尽管这节骨眼上,他们迫切地需要沟通、合计与执行,她潜意识里却是很放心地将问题丢给了秦家大爷。
若有他在旁还无安全保障,那凭她自己更蹦跶不出这个惊险深坑。
在意识散尽前,梁辛似觉体内有一股温热涌出,但体力透支的她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这一合眼就睡得昏天暗地,直到那娇弱肠胃因过度饥饿而痉挛,才使得她痛醒,一醒又被浑身的不适笼罩。
“秦商——”
梁辛下意识地开口喊道,防备地快速扫视四周,得知已是身处东苑,这才稍稍安心。
未来得及掀被子,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转瞬已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正是秦家大爷。
“醒了?感觉如何?肚子还疼么?”
他边走边问,语气略急,面上虽不露什么神情,眸中那丝关切却藏不住。
这女人可是将他吓坏了。
当时以为她只是体力不支昏睡,叫不应掐不醒已叫他心焦急躁,哪曾想裙下竟染了大滩血迹……
“不是很疼。”
被他这么一问,梁辛才发现腹部绑了沉沉的布袋,温温热热挺舒服,“这是什么?”
虽然清醒后最想问怎么还在秦府,但碍于人家一顿关切的心意,若表现出太明显的厌恶与离开意图,不太厚道。
这里好歹是他的家。
“用药材炒热的砂石,驱寒。”
秦商伸手将半坐的人按回床上,严肃道:“你出血太多,身子虚,这院里没你什么事,躺着养养。”
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因她的突发状况,他在家中更有话语权,便不必在祠堂硬熬了。
“出血?”
梁辛有点懵,思绪一转有了几分猜测:“我晕过去之后……被‘怎么’了吗?”
这家伙城府巨深,逮着机会定要利用。
秦商睨着那双清透的大眼,而后挑了挑眉,清了清喉咙,道:“你在地牢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又寒气入体,不幸……小产了。”
他的语气虽平稳,仔细琢磨还是能听出一丝不自在来。
从前未曾察觉她这分灵动,如今与之相处甚合,自是十分欣赏她的聪慧果敢。
梁辛毫不讶异地“哦”了一声。
在秦家人眼里,她是秦大爷独宠的姨娘,已育有一女,先开了花就等着结果。
岂料被秦老太太一顿牢饭喂得流了产……
嗯,这么一来,要倚仗秦商支撑家族而反对分家的这些秦家人,就得让出些谈判筹码。
罗旭这家伙,倒是歪打正着帮了哥们一把。
只她倒了血霉吃尽苦头。
“小产可不好演,你们家个个都是人精,他们能信么?”她暗自腹诽完便正色道:“我在牢中时浩儿去过,听他说你二弟三弟都病了?还有你那个夫人……也像是难逃此劫,吓得我缩在墙角不敢靠近,大气都没敢喘一口,就怕抵抗力太差被她传染。”
这事太玄,不弄清楚心里难安。
如果是呼吸道传染病,她得先隔离一段时间观察情况,不能过早接触小猴子。
秦商凝着她一脸的不安神色,心中漾起丝丝愧疚。
早年最初的谋划,并非有她,若不是孤寂太久对她们母女有了恻隐之心……她们或许还在别院安稳度日。
但他仍想纵着自己这分贪欲,有个人相伴,便不惧那无数个冰冷之夜。
“放心,那是闺房之症,过不到你身上。至于小产,你那出血足以乱真,且府里有的是大夫,让他们说该说的话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