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欠我半座皇陵(17)
几个小丫鬟缩了缩脖子。
“撞在金银姑娘手里还好,撞在绿绮姑娘手里……这次只是把她撵出去,确实给了情面。”
丫鬟们面面相觑。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撵出去等于去了半条命,这也算留情面?
“殿下就喜欢绿绮姑娘这种的。”
丫鬟们又想起了绿绮那张脸,和绿绮那个人。
她靡颜腻理,放狠话时也美到令人移不开眼睛。
绿绮姑娘是条艳丽的毒蛇。
“绿绮姑娘今年十八,花期还长,你们还有的熬呢。”管事婆子又笑了一声。
绿绮耳力极好,自能听到管事婆子都说了些什么。
她今天把珍珠拉到这里,也是为了敲打这些不安分的。
绿绮想到了季小郎君那个人。
气度高华,哪里是珍珠这小妮子比得上的?
她被管事婆子那句“殿下喜欢绿绮姑娘这样的”给逗笑了。
要是她们都学她,岂不是越学越偏?她笑得恶劣。
她想到季玦那张冷得像冰一样的脸,和金银嘴里说的,殿下那一身的伤。
殿下其实喜欢这样的。
季小郎君在床榻上,恐怕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应该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古怪癖好?
她仿照管事婆子,在心里来了一句:“季小郎君今年才十五,花期还长,你们还有的熬呢。”
她都有些同情珍珠一类的这些丫鬟们了。
她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诡异思想甩出去,想别的事情。
“我们这一行,出了两个男人,都这么会勾人的吗?”
“噫……这不是戗行了吗?”她又笑了出来。
她回去推开五殿下的门后,五殿下还坐在那里黑着脸。
“好殿下,是妾的不是,最近盯着季……那边,把府里疏忽了。”她又向江瑗请罪。
江瑗听她说起季玦,终于有了点反应,喝了口茶。
“你说……”江瑗的脸上满是懊恼。
“殿下怎么了?”绿绮温声细语。
“你说……他会不会误以为我不正经……白日宣淫?”
你说……他会不会误以为我不正经……白日宣淫?
绿绮愣住了。
殿下这是害相思病,病傻了吗?
她只好开口劝他:“您不告诉他,妾也不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五殿下怅惘地看了歌女姐姐一眼,叹道:“算了,你不懂。”
行吧,我不懂。
“你有什么事儿吗?”江瑗捧着茶盏问。
“文华殿传出消息了。”
江瑗放下茶盏,坐直身子。
“只知道是一甲,至于是哪一名,我们的人没探查到。”
江瑗点点头,笑道:“我就知道!”
他似乎把他刚才紧张的样子给忘了。
“季玦,唐安,方朗。”
绿绮说出这三个名字。
江瑗又瘫回去,揉了揉眼睛,道:“不出所料。”
“再没什么事了。”绿绮说着,就要退出去。
江瑗叫住她,说:“嗯……你向他递句话,我没有……那个什么。”
你没有什么?绿绮疑惑地盯着江瑗,请求明示。
江瑗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绿绮,脸憋得通红。
绿绮再次以眼神示意江瑗,让他说清楚。
江瑗气急,道:“你给我出去!你这个傻……”
绿绮估摸着他要说什么不好的话,约莫是“傻玩意儿”这一类的。只不过出于良好的教养,又生生收住了。
她老神在在,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帮江瑗关好门。
到底是谁傻呀,别人明明不知道,非得上赶着告诉别人,这不是有病吗。
她笑着离开了。同僚眼看就要金榜题名,她得备一份贺礼——不过自己本来级别比季玦高,这家伙一步高升,差不多成了自己的半个主子,自己再备贺礼,合适吗?
绿绮苦恼着。
“她不懂。”江瑗想着,摇了摇头。
他还在生气,不是在气绿绮,而是在气那个珍珠。
青天白日的,自己的婢女勾搭自己的朋友,这太失礼了。
江瑗气珍珠勾引季玦。
这太失礼了——他又重复地想了一遍。
就算珍珠不知道,把他当成我,这也太失礼了。
府里就这么点人,就这么点事儿,绿绮都管不好,想来是没怎么用心。
“该给绿绮扣月钱了,”他想,“绿绮也太懈怠了,不光懈怠,还讨人厌。”
第21章
日子很快就到了三月十八。
这一天季玦起了个大早,再次入了奉天殿。
他与唐安在大殿前相遇,互相对彼此点了点头。
各个贡士肃立在一起,期待着蟾宫折桂的那一刻。
皇帝高坐明堂,扫视在列的举子们,虽然他们微低着头,他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季玦作为会元,站在最前面。
他一身青衣,立如芝兰玉树,整个人像是雨后的竹子——脸上的病气也难掩他华彩。
皇帝突然想起来,这个才学气度无一不好的少年郎,今年才十五岁。
昨日御史台弹劾皇子们有伤体统,说五皇子和二皇子闹了口角,皇帝一听,才知道两个人在戏园子里碰上,为了个戏子争风吃醋,互相斗富。
老二是个好的,至于老五……皇帝下了朝一问常公公,才知道老五平日里寻花问柳,就差自己跳上戏台下海去了。
再一问,还问到花朝节西市的盘口是老五私底下开的。
皇帝只觉得江瑗没个正形儿,愈发给自己丢人。
同样是十五岁,人家季小郎君……
皇帝正想着,便看到江瑗低眉顺眼,站在礼部尚书身后——江瑗领着侍郎的差,画卯都懒得去,今日怎么转了性子了?
皇帝憋着气,不再看他,喊了声“传制”。
传制官很快唱起名来。
“一甲第一名唐安。”
唐安出列行礼,礼数周全优雅,气度淡然洒脱,当真不堕唐氏之名。
贡士们心里七上八下,也无意去欣赏他的美姿仪。
“一甲第二名方朗。”
方朗和唐安年岁相仿,周身一股书卷气,宽袍大袖更衬得其方正儒雅。
——今年的一甲三名不仅年少,且都赏心悦目。
“一甲第三名季玦。”
季玦出列,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江瑗站在其他人后,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季玦笑了。
皇帝便觉得探花郎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也少年心性,终于有了一些活气儿。
待传制官唱毕所有新科进士的名字,又挂完皇榜,季玦一行人便可以离开了。
本朝初创科举,虽说选官制混杂,但进士们也算金贵,出了奉天殿,便有早已备好的车马送他们游街。
众人互相道喜,唐安一马当先,春风得意。
季玦跟着跨上马。
他们今日,要游遍盛京九街十陌。
而传鲈大典还未结束,江瑗听着大臣对皇帝的贺词,只觉得越听越急,那贺词冗长无用,歌功颂德,却生生把他拖在了这里。
——他本想亲眼看完传制官为季玦唱名,又亲眼看季玦打马游街的。
好不容易听完了贺词,传鲈大典正式结束,江瑗欲走,却又被叫住了。
“和你二哥斗富好玩吗?”皇帝问。
江瑗这就知道,他要耽搁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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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玦打马过长街,仪仗之外,人头攒动。
新进士游街,可是三年一次的盛事,家中有读书人的都想出来沾沾喜气,适龄的女郎们坐在油壁车里相看夫婿,老百姓们也乐得看看热闹。
一甲们不同往年,竟都是少年英才,相貌也好,探花郎骑在马上,那叫一个仙气飘飘。
不知谁家的姑娘把帕子掷在季玦身上,很快,又有谁扔来了香囊。
状元郎和榜眼也未能幸免,随着气氛越来越热烈,周围人连果子都往他们怀里扔。
季玦偏过头,来躲一只迎面扔来的珍珠耳环。
然后,他便与一个坐在酒店二楼窗边的少女对上了眼神。
那少女捻金雪柳,月蛾星眼,薄妆浅黛亦不改其颜色。她看进了季玦的眼睛里,似是有些许羞意,于是她唇角抿起,微微笑了笑,然后偏过了头。
季玦看到她头上的金簇小蜻蜓颤了颤。
季玦低下头,也笑了笑。
这个妹妹,他曾见过的。
仪仗吹吹打打继续行进,很快把那间酒楼甩在身后,酒楼里的少女抿了一口果酒,脸微微泛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