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如花美眷(4)
薄唇翕动,穿越三年冗长的岁月,穿越西境的风沙和帝京的雪,穿越烟火落尽后的寂寥宫阙,轻轻唤了一声“昭昭”。
温柔缱绻,一如当年。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古言《御前美人》,文案如下,求预收鸭~
姜央是镇国公府捧着长大的人间富贵花,与太子卫烬情投意合,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一朝政变,太子被废。姜央为保家人,狠心斩断情丝,同新任储君定亲。
分别那晚,少年双目猩红,紧紧攥着她的手,几要将她腕骨捏碎,但也只是笑了笑,放开她,走得决然。
被幽禁的废太子,连庶民都不如。
只是当时谁也想不到,他会卷土重来,在姜央大婚前夕,把东宫一锅端了。
姜央沦为阶下囚,被家人当作弃子,送进宫讨好新君。
再见面,少年狠狠掐着她下巴,冷漠藏在阴郁的面色下,声线如刀剐过耳畔,“姜姑娘凭什么以为,朕会要一个定过亲的女人?”
姜央瞥见他袖口沾染的口脂,不自觉红了眼眶,“陛下既有新欢,去寻她便是,作何把我拘在这儿受辱?”
眼泪顺着她娇艳的面颊一颗颗滑落,全砸在了卫烬心上。
当晚,阂朝上下,从低等内侍到一品大臣,甚至连别国使团都接到急诏,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赶去皇宫。
就瞧见那性情阴鸷、两手鲜血的帝王,正手忙脚乱帮一个小姑娘抹泪,声音低柔得不像话,连九五至尊的自称都忘了。
“我没有别的女人,真的,不信你问他们。”
大半夜被叫来的他们:……
*
镇国公府上众人发誓,当初发现自己站错队时,就已经后悔,所以才送姜央进宫,大义灭亲,以表忠心。
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日日翘首期盼她早些被折磨死。
等来的,却是姜央受封皇后、独宠后宫的喜讯,和一道抄家的圣旨。
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心头血都快呕尽,也是从那一刻起,才彻底明白,“后悔”二字究竟该怎么写。
第2章
像是做了一场望不到尽头的梦,带着无边痛楚和淡淡暖春色,沈黛从黑暗深处惊醒,眼角还沾着湿意。
外间不断有说话声传来,混着错综的步子,在逼仄的耳蜗里冲撞出一派风雨飘摇的气象。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出门买个首饰,怎就落水了?烧都退了人还不醒,可真急死我了!”
“夫人莫急坏了身子,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落水的事,老奴问过春纤,说是姑娘回来的路上,叫那华姑娘拉去游湖。原本大家有说有笑都好好的,华姑娘说给姑娘带了有趣的玩意儿,春纤她们随她去取,回来就发现,湘东王竟在画舫上。”
“谁?!”先前说话的女子一下拔高了声,“那阎王怎会在那儿?”
“老奴也奇怪。要说咱们国公府和王府之间向来没什么往来,可最近不知怎的,外头都在传,王爷瞧上了咱们姑娘,要讨来做王妃。这回莫不是他瞧准画舫上没人,想对姑娘……”
这是在说什么?
沈黛被吵得头疼,紧了紧眼皮,有些吃力地睁开。
混沌的光影慢慢凝成一簇有形的海棠,于冰丝帐顶嫣然绽放。天光泄进来,帐幔波光粼粼,像一片起伏的水浪,依稀还散着浅淡的暖香,春风化雨般,一点点抚慰她千穿百孔的心。
是佛手柑的味道。
母亲常年患有心疾,爹爹便照太医吩咐,将家中熏香都换成这味,可以安神。
她小时候受了委屈,只要闻见这香气,小小的心就有了着落。即便天塌下来,她也是不怕的,因为母亲来了。
只是……
“母亲?”沈黛惘惘的。
帐外人听见动静,忙停下交谈,掀开帐子。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眼角眉梢嵌满了忧思和倦色,见她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泪水中漾起笑的涟漪。
一如抄家那日,她被重重枷锁压垮了身,仍强撑着仰面目送她上花轿,嘴角挤出的一丝温柔。
“昭昭,我的宝,你要是再不醒,母亲可就要随你去咯!”林氏一把将玉面苍白的小姑娘牢牢搂入怀中,恨不得揉进骨头里。声音尽数碎在哭腔里,句不成句。
屋里人悉数围聚过来,激动得捏着帕子饮泣,更有人朝天磕头,嘴里直念:“老天保佑。”
一张张皆是沈家昔日的熟面孔。
沈黛越发忡怔,视线在林氏身上停了会儿,又茫然掠过屋子。
自己出嫁前的闺阁,没人比她更熟悉了。里头随便一样摆设,都能抵寻常人家数年的花销。单说她身上盖着的这床锦被,也是禁中所赐,与公主所用之物同品。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怎的瞧着像……
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她的心骤然一紧,抓住林氏的手急问:“母亲,现在是何年?”
林氏一愣,“自然是元佑八年。你这孩子,怎的落个水连这都忘了?难不成还烧着?”边说边忧心忡忡地伸手探她额温。
“天佑八年……落水……”
沈黛喃喃着,指甲用力掐了下掌心。锥心的疼痛刺得她倒吸一口冷气,继而又克制不住狂喜。
不是梦,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回到十五岁这年,显国公府还未被抄的时候!
无尽的委屈和思念顺着四肢百骸涌上来,她咬着唇抽噎,才唤了声“母亲”,眼泪便滚落下来,跟断弦的珠子似的。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奶猫一样,不住惊悸地颤抖。
林氏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帮她揩泪。
持家二十多年从未出过错的人,手里明明就捏着帕子,此刻却慌乱到直接拿袖子擦,声音比手还抖,“昭昭莫哭,昭昭莫哭,你病才好,仔细再哭坏咯。”
想起白日之事,才压下去的火又蹭地冒了头,“可是那湘东王在画舫上对你做了什么,你反抗,所以才失足落水?”
她虽不懂朝堂之事,但关于这位王爷的传闻却听过不少。
真真是个厉害的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弱冠之年就已累下不世战功,更破了大邺异姓不得封王的先例。
但脾气也是顶顶不好,手段又狠辣,动起怒来,那都是要死人的!若谁家有小儿夜哭不止,只消报他的名儿便可了事,保准比说阎王还管用。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不管戚展白如今多么得圣心,只要他敢对她女儿下手,她便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沈黛却摇头,“王爷不曾对我做过什么,恰恰相反,他还救了我。”
她记得这事的来龙去脉。
陛下欲封二皇子苏元良为太子,还要赐封她为太子妃。消息刚传出来,华琼就匆匆跑来寻她,说戚展白倾慕于她,欲抢先到御前请旨赐婚。凭他如今的名望,陛下定会应允。
她本就对戚展白存了偏见,华琼再这么一撺掇,她当即火冒三丈。
后来画舫里就剩她一人,戚展白又莫名其妙出现,她就更加相信他心怀不轨。指着他鼻子臭骂一通不算,还拔了发簪丢到湖里,嚣张道:“想娶我啊,把簪子找回来,我便嫁给你。”
然后她就遭了现世报,脚底打滑跌入湖中。印象中,还是戚展白把她救上来的……
也是直到后来,沈黛才知道真相——
并非戚展白想棒打鸳鸯,而是勇毅侯府有意拉拢他,让华琼和他联姻,今日正是两家约好相看的日子。
华琼一门心思全在东宫,便设计了这么一出,既能让自己摆脱这桩婚事,又能毁了沈黛的清誉,从而断绝她进东宫的路。
当真好算计!
“你这丫头,真叫我惯坏了!”林氏听完,恨声戳了下她额角,见她吃痛,又心疼地帮她揉。
沈黛讪讪吐舌,腻在她身上,依恋地轻轻蹭着,“母亲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也不会随意听信旁人。”
前世的苦,她已经尝得尽够了。
仲春的阳光尤为温润,透过银红的软烟罗泼洒进屋。她亭亭坐在波光里,螓首微垂,睫影深浓,声音沾染些许隔世的沧桑,眸子却异常明亮,直要将满园春色都盖过去。
林氏双眸也跟着发亮。
她统共生养了一儿一女,小女儿自落草起,身子骨就一直不好。她总觉是被自己拖累,故而更加偏疼她一些,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却也把人纵得天不怕地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