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空白处有提画文,秦炽羽稍运目力,便看清楚了上面的题字:辜家凡女小月,初初一见倾心,如今沧海桑田,斯人寿数有限,当已投胎转世,世间再无斯人,谨以此画缅怀。
秦炽羽一手按住眉梢,防止抽筋,抬头看向傅唯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就是小月姐姐?”
傅唯一一脸耿直:“不然呢?”
行吧。秦炽羽想,怪不得傅唯一这么放心韩惜见在外面过夜,敢情两个人是商量好了要耍弄陆仙长。
秦炽羽一想到陆仙长是真心在为韩惜见着急,出手震伤了傅唯一,恐怕这会儿还在难受,可是,傅唯一和韩惜见却一起瞒着他,弄得好像是陆仙长太过严苛一般,一想到这一点,秦炽羽便忍不住怒火腾腾往上冒。
他一把推开傅唯一,纵身跃下屋顶,一脚踹开屋门,将一脸惊讶的韩惜见从里面拽出来。
“走,跟我回去。”秦炽羽脸色霜寒。
“小炽羽,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韩惜见惊讶地睁大了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接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又移向旁边的傅唯一,又瞪大了一些,“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炽羽疑惑:“你和他不是商量好的么?”
韩惜见立刻摇头,接着,他想到什么,面上透出心虚的神色。
怕不是,他刚跑到这里跟小月姐姐哭诉的时候,那一阵吹开门的风,并不是风,而是——傅唯一?!
那傅唯一岂不是把他的话都听到了?
韩惜见立刻惊恐地看向傅唯一,偏偏傅唯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来一丝端倪。
韩惜见的心宛如放在烈火上烤一般的煎熬,一路被秦炽羽扭回万花山,都没顾上要擦嘴。
第164章 四海排位战
接下来两日,韩惜见度日如年。
他被罚在后院梅花桩上练金鸡独立,从玉女投梭到白虹贯日,每个剑招都必须一动不动地坚持一个时辰,到下个时辰才能换个姿势。
虽然有金丹中期的修为,不至于才划拉两下就体力不支倒地,或是流汗过多脱水而亡,但,韩惜见从来没有受过这么“结实”的体罚,站到第二天中午,浑身上下都在哆嗦,汗水更是不要命地往下流,整件练功服都湿透了。
最为令人心碎的是,师尊不理他了。
当他被讨厌的告状精秦炽羽抓到陆万闲面前时,陆万闲只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吩咐傅唯一盯着他去后院体罚,站梅花桩,每个时辰站一个姿势,站够两天才能下来。
之后,陆万闲连看都没来看他一眼,更不要提,像以前那样,他一撒娇就松口不罚他了。
韩惜见很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就在压力最大的时候点了一大堆菜,而且胃口还很好,把油多的肉菜都吃光了,嘴上油光闪烁的时候正好被师尊瞧见,师尊一定对他失望透顶。
可是,他控制不住,师尊的批评他真的有往心里去,也想改过自新,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逃避,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行,师尊失望,想跑,就更不行,师尊更失望……如此恶性循环,仿佛没个头。
“呜……”
想到伤心处,韩惜见眼眶一热,竟忍不住冒出眼泪来。
傅唯一一直在旁边守着,就像他对师尊承诺的那样,不说话,不对韩惜见提供任何帮助。
守到此时,他只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韩惜见正练到一个难度很大的姿势,修长笔直的右腿支撑起身体的全部重量,上身向前倾,右臂舒展前伸,食指与中指并作剑指,指向前方,左腿则向后踢,足尖绷起直指后方。
这个姿势对平衡的要求很高,向前伸出的右臂、右肩以及前倾的上半身,需要与向后踢出的左腿保持在同一条线上,这条线又几乎与地面保持平行,韩惜见手长腿长,身姿优美,远看来仿佛一尊极具欣赏价值的塑像,近看却可以发现他的右腿和手臂抖动得多么厉害。
汗水早已湿透韩惜见的衣服,细麻布紧紧贴在韩惜见身上,袖口和领口露出的肌肤泛着粉红,微微前翘的下颌挂着一颗晶亮的水珠,“啪嗒”,掉在地上。
又一线水痕自眼眶滑落,一直淌到下颌尖,亮晶晶地挂在那里,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傅唯一自己修炼时,比韩惜见此刻的体罚要辛苦数倍,有时还不得不面对生死之危,但他专心在挑战自我极限上,反而不觉得如何辛苦。
可是眼下,要他盯着韩惜见全程受苦受折磨,甚至还……他实在是受不了。
傅唯一从椅子上站起来,默不吭声地走到梅花桩侧。
韩惜见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目眩的,忽然间感到一块粗糙的布头在他脸上猛擦了两下,怼得他颧骨一阵刮痛,他又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端正男子,正一脸严肃地拿出一块方巾,给他擦脸。
韩惜见认出那块布头,是傅唯一常备着一块自己用的,虽然说傅唯一出身牛栏村,生活习惯却好得不行,比他这个世家子勤劳爱干净多了。
韩惜见心中微有感动,但,说到底,他挨罚,还是因为傅唯一通风报信。
想到此处,韩惜见又瞪圆了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水光潋滟的眼波努力地向傅唯一传达愤怒之情。
傅唯一擦了两下韩惜见的脸,见韩惜见又精神起来,心想,果然擦脸有提神和缓解疲劳的作用,他便更加仔细地把韩惜见脸上湿粘的乌发和断掉的眼睫毛擦干净。
又恢复精神的白净脸庞,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无一处不好看,傅唯一不由得停住手上的动作,稍微有些怔愣。
这张脸上的表情,却绝对说不上是高兴,不,应该说是恼火才对。
“傅唯一,我知道是你告的状,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可怜我了!”韩惜见恼怒地说,“我一定会站到最后的,你别想干扰我……”
傅唯一垂下眼睛。
韩惜见说得倒也不错,确实,是他把消息透给秦炽羽的。
如果早知道韩惜见会落得个被罚的后果,他就算拼着自己被师尊责罚,也不会说。
傅唯一这样的表现,反倒被韩惜见视为——心虚了。
他越想越气,怒视着近在咫尺的耿直面孔:”别在我眼前晃,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傅唯一却没有闪开,这句话让他的神色微微凝滞。
接着,他抬起幽邃的目光,直视韩惜见。
韩惜见不由得有些气弱,唔,他刚才说的那话是有点重,但是,比起他因为傅唯一告状而受的这些罚来说,不过是一句重话而已,傅唯一皮糙肉厚的根本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想到此处,韩惜见又硬撑着瞪视傅唯一。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
“你为什么不想见我?”傅唯一沉声说,“在第一酒楼的小院里,你就说,再也不想到见到傅唯一那个大傻子,是什么意思?”
韩惜见晃了一下,差点从梅花桩上掉下去。
他果然听见了!
为什么这么倒霉,说谁谁到!老天爷对他这么严苛吗?
有力的大手托住韩惜见向前伸出的右臂,把他扶回正位。
韩惜见这才重新找回平衡,不由得松了口气。
人这一有了支点,惰性就自动发作,韩惜见把重量压了一部分在傅唯一手上,只觉得整条右腿都得到了解脱。
虽然身体很诚实,但是嘴上还要瞎扯八扯把这段尴尬的旧账给翻过去。
“你听错了,我是说师父,师父,师父以为的那个大傻子,不是傅唯一那个大傻子。”韩惜见眼神一阵乱飘。
傅唯一贴近韩惜见的脸,在他耳边说:“你真以为我是大傻子?”
韩惜见只觉得傅唯一的声音又低又哑,震得他耳朵一阵发麻,他不由自主想往另外一边逃,手臂根部又被傅唯一铁钳似的手紧紧攥着,根本逃脱不得。
“为什么不想见我?”傅唯一又问。
韩惜见目视前方,眼睫忽闪忽闪,不敢去看就在脸旁边的人,小声碎碎念:“……这还要说吗……就是……”
“就是什么?”傅唯一今天不问出个结果就没完了。
“就是那天比试的时候,你一上来就掐我脖子,我还没准备好,就给你掐树上去了!”韩惜见又气又窘,非要逼着他把败仗的耻辱再重复一遍,傅唯一简直太坏了,他是不是故意的?